已經好幾天了，我的夢裏老是出現一個裹著肚兜的小娃娃往我睡著的床鋪爬，口裏喃喃得叫我娘，可我還是個如假包換的黃花大閨女，還沒許過人家，這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跟家人說。
我們一家是江湖雜耍賣藝的，我是小時候流落街頭被爹爹從街邊撿來的養女，叫做漾兒，我上下有兩個兄弟，一直跟著他們四處行走賣藝，當然，賣藝是指的男人們，我是個吃白飯的，我笨拙的連把大刀都掄不起來，隻能舉個盆等他們耍完了收個賞錢。有人說，女人賣不了藝可以賣身，反正我不行，從來沒有人說過這個男人的雜伎隊伍裏因為有我一個女子而添了幾分亮色，我長得不能說醜，隻是別具一格，稍微捯飭一下去女澡房能嚇跑一群女客。
早就在路上聽說北方戰亂，好多地方民不聊生，沒想到已經到了山東，這日正從一個小城路過，城裏城外從別處跑來的難民和乞丐到處都是，皆是老弱病殘，衣衫襤褸，麵瘦肌黃，街上沒幾個人，我們一行人背著家夥事兒走街串巷轉悠了好半天也沒找到個熱鬧的地方適合停下來招引人們圍觀看雜伎的，路邊甚至沒有幾家店鋪開板做生意，氣氛冷冷清清感覺怪奇怪的。
“憑我的直覺來看，此地不宜久留。”
大哥看了看周圍，回頭把肩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咂咂嘴，對我們說。
“沒錯，這兒沒有力壯的男人。”爹爹也掃視著周圍，擰起了眉頭，愚笨的我一時還聽不懂。“那是為……”
“官兵抓民充軍啦！快跑啊……”
“有年輕力壯的都出來！為國效力吃軍餉啦……”
隨著身後幾個男人的大吼，安靜的街市瞬時變得雜亂吵鬧起來，回頭，一群官軍舉槍拿刀跑過來，踢門雜攤，見能走的男人就抓，把我嚇得一愣，有兩個官軍看到了站在街中間的我們，拿著槍直衝而來……
“快走！”
爹爹喊了一聲，拉著我和小兄弟趕忙往小巷子裏鑽，大哥腿長跑到了前麵，可我不爭氣，被轟亂逃跑的人撞了一個大趔趄，直接把我和爹爹撞的分了開，兩個還不算太瘦的弱的乞丐緊接著踩過我的腿跟了上去，狠推爹爹他們。“快走！別擋路……”
“漾兒！”
爹爹和小兄弟回頭，急忙要回來拉我，被大哥扯了回去。“快走！爹！漾兒是女兒家沒事兒的！我們一會兒再回來找她……”
“爹……”我兩行淚水掉了下來，我雖是一女孩兒，但身子還算壯實，皮糙肉厚的被踩兩下腿也沒疼到哪兒去，但……我委屈，追來的官軍把我抓了起來……
“男扮女裝逃征兵，回去得先給他定罪……”
一個黑黑的官軍把我從地上扯起來丟給另一個官軍，而後便要把我往抓來的壯丁堆裏放，我哭得鼻涕都快流出來了。“我不是扮女的，我本來就是女兒身……”
“呃……”
這哭嚎的一嗓子把他們弄得有些發怔，抓我的胖胖的官軍一臉疑惑的上下打量我。“聽聲音是像女的，不是戲子用假聲蒙老子的吧？”
“小女子小名漾兒，今年19了，爹爹開封人氏，十歲開始跟著家人四處賣藝，還沒許過人家，因為四處奔波居無定所，也因為……”
“長得太雌雄莫辯。”
黑黑的那個官軍接著話，抱著胳膊手托著下巴，眼睛盯著我胸前的平頂山，撇嘴搖頭，我下意識往後躲了躲，直縮肩膀抱胳膊擋身體，我確實長了一副發育不良的身體和一張撲所迷離的臉龐，但不能就因為這個就懷疑我的性別，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還沒嫁過人……
“那邊幹嘛呢？抓到了就帶人走！今天才抓著了幾個！”
身後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邁大步走過來，凶神惡煞的臉龐，披著個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軍衣，那麼大個子怪嚇人的，氣衝衝的模樣。“怎麼逮個娘們兒？”
“那個……沒看清楚……”
“眼瞎了！男女都分不出……”
大個子走上前，抬腿便踢兩人，一胳膊掄上黑臉官軍的肩膀差點沒把他甩趴下。“快滾！看前麵還有沒了……”
街上被掃蕩了一番之後，安靜的跟個空城似得，我坐在街邊吧嗒吧嗒的掉著眼淚等爹爹他們回來找我，可是一直到天黑他們也沒出現。
城門關了，街道兩邊稀不楞登的燈也都熄了，一輪彎月下空空的街上隻剩我和城門下兩個老乞丐了，我又渴又餓，但身無分文，隻能抱著膝蓋埋頭繼續哭，爹爹他們為什麼沒有回來找我？是嫌我什麼用都沒有太累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