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的這一席話讓李自成茅塞頓開,從此不再是那個隻知道殺伐征戰的流寇了,開始從事延攬人心的工作,起碼三年之中表麵上看起來是。李岩進一步利用自己文化人的優勢,施行政治文化宣傳工作,找小孩子四處傳唱原創歌謠:“迎闖王,不納糧。”不納糧的意思就是收成歸自己,不用繳納“遼餉”、“剿餉”、“練餉”,想想吧,這早已不堪政府稅賦的農民來說具有多麼大的殺傷力。
在任何一個時代,政治、軍事問題的背後都是經濟問題。正牌的崇禎皇帝為了解決流寇肆虐加征“剿餉”、“練餉”,結果流寇越剿越多,此時的流寇大佬李自成反其道而行之,效法李岩,將自己掠奪來的金銀財物散發給饑民,民眾自然大喜。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換做是你,你選擇支持誰?河南老鄉用腳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從自成者日眾。”
當然了,李自成想通過分幾斤糧食就讓人家把命交給你也沒這麼容易,河南老鄉實在,可也不傻。真正讓老鄉們死心塌地跟著李自成幹革命,“應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絕,一呼百萬,而其勢燎原不可撲”的原因在於李自成此時著重宣傳的經濟政策:均田免糧。
“均田”的意思就是有田大家一起耕,這個土地政策明白著是針對明代土地分配不均勻的社會現實,尤其是在河南一地,農民的體會更深。拿就藩河南的各個王爺來說,僅僅一個福王就要莊田四萬頃,也就是良田四百萬畝,而此時在河南已經分封有八個王爺,占據河南土地近一半。這還僅僅是藩王。
藩王之外還有縉紳階層的兼並,根據時人鄭廉的記載,當時河南的士紳多者擁有土地十幾萬畝,少者數萬畝。土地兼並的嚴重程度,可以從時任河南巡按禦史高名衡的一份奏疏窺見一斑,他曾經上疏請求籍沒這些富戶的家產,所得財物可以供應九邊重鎮十年的軍餉。
如果他的話屬實,那麼參照崇禎元年戶科給事中黃承昊的奏章,在天啟年間,每年的邊餉已經達到了三百五十萬兩,十年軍餉就是三千五百萬兩。而此時崇禎皇帝使足了吃奶的勁也隻不過搜刮了五百多萬兩,還逼反了李自成、張獻忠等混世魔王。
如果你覺得高名衡的話有水分,想想李岩吧,一個急公好義並不熱衷於兼並的沒落官二代,都能一下子拿出價值十數萬兩白銀的數千石小米賑災,你信不信隻要你手段狠毒點,兼並土地勤勞點,幾百萬兩真的不算難事?
這些藩王和土豪劣紳將河南一地的良田搜刮一空,更狠毒的是將應繳納的稅賦通過各種手段轉移到失去土地的農民身上,反正我們和官府是穿一條褲子的,欺負的就是你們這些無權無勢的泥腿子,你能咋滴?
這些泥腿子真的不能咋地,除了日夜期盼開封府裏青天大老爺包拯再世之外,毫無辦法。青天大老爺真的來了,不過不是在開封,也不是包拯,而是此時出現在洛陽周邊的李自成。
聽到李自成“均田免糧”口號的饑民蜂擁而至,再加上李岩原創歌曲的煽動,河南老鄉都被李自成當成了救世主,就連吃皇糧的洛陽守城士卒都私底下向李自成投誠了。十三年十二月進入河南,十四年正月二十日就攻破了河南重鎮洛陽。
發展之迅猛,戰鬥力之強悍,前所未有,何其駭人也!
攻占洛陽的李自成大肆屠殺皇親貴戚,坐鎮洛陽的福王此時首當其衝,李自成看著眼前這個三百多斤的大胖子(罪過,我真不是歧視胖子),說出了明末千千萬萬受壓迫百姓的心聲:“汝為親王,富甲天下。當如此饑荒,不肯發分毫帑藏賑濟百姓,汝奴才也!”說的好,說的大快人心!
當年萬曆皇帝使出渾身解數想把福王立為太子而不能,內心愧疚之餘,在財物方麵給足了補償,就藩時一次性就賜予上等良田四萬頃,後來在地方官員的懇求之下才減為兩萬頃,河南本省的良田不足,就從山東、湖北補足。福王結婚和修建藩邸,更是奢華無度,史稱耗天下之財以肥福王,現在知道為什麼福王這麼胖了吧,直接責任人就是萬曆。
要說這福王真是萬曆的親生兒子,行為做法和萬曆如出一轍,怪不得萬曆喜歡他。具體表現就是摳門,死摳死摳的,摳門都出了名。
當時河南大旱之際又連年遭遇兵災,老百姓已經到了人吃人的地步,而福王府中積攢的金銀已達百萬之巨。除了萬曆皇帝將自己恩師張居正籍沒的家產盡數賜予福王外,又將自楊州至太平一帶沿江的雜稅盡數劃入福王府,這還不夠,又將邊軍糧餉所係的河東鹽引盡數改為淮鹽,因為福王自己:“請淮鹽千三百引,設店洛陽與民市”,導致邊軍軍餉都發不出來。
貪酷至此,萬死不足以贖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