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老爺子病重的通知,我立馬訂了最快的車票回去。在電話裏了解一些情況之後,稍微平複了點心情。可等我進到病房的時候看見一向矍鑠的老頭虛弱地靠在床上,心裏還是不由得被揪住了。我兩步走到床邊,半蹲在他的麵前,好讓他不必費力便能看清我的臉龐。
可能是感覺到了什麼,老頭微微動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然後緩緩偏過頭,眼睛努力地睜開了一道細縫。我想他是看到我了,因為他向我慢慢抬起了右手。我趕緊一把握住,此情此景,正如無數在銀幕上看到的生離死別。
我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湧出來。趕緊吸了一口氣,硬是給憋了回去。老頭右手猛一使力,差點給我推了個趔趄,“站開點,你是不是踩我氧氣管兒了。”
我趕緊跳開,嘴裏還“呀呀呀呀…”地喊著。然後就看到我老娘端了盤洗好的葡萄進來招呼著老頭吃東西,護士拉開窗簾訓斥道“是不是又偷著抽煙了…”之類的話。老頭摘了氧氣罩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腆著臉笑道:“沒有沒有,哪能呢,一準是隔壁房老王抽的,串味兒…”
我回頭跟我老爹小聲道:“看老頭這氣色,不像病重啊。”我爹鄙夷地掃了我一眼道本來就不是病重。我晃了晃手機,“那你們跟我說他病重還火急火燎的,沒看我剛才已經連情緒都拿捏好了。”,“不說他病重你能回來?”我老爹從煙盒裏抖了根煙出來遞給我,我跟著他走出了病房。
“不,那你們也不能不尊重客觀事實啊,你瞧老頭這氣色比我還強點呢。我這公司熬了大半個月剛結了個大業務,今晚慶功就讓你給忽悠回來了。”老爹拿出一次性打火機啪的一聲打著了火,我看到打火機上印著“XX夜總會”的字樣。
他吐了口煙這才道:“拉倒吧就你那小破工作室,還慶功,沙縣一張小桌都坐不滿。倒也不是我非要忽悠你,老實說老頭在這躺了一禮拜了,頭兩天是真危險,都沒敢告訴你,得虧這兩天緩過來了。”
我這才有些訕訕,“怎麼回事兒啊,平常不是挺硬朗的嗎?”,“可說是呢,再硬朗也架不住七十多的人了,還一天天的往山上溜達,哪來那麼大癮。”聽得出我老子現在心情不算太好,估計這話早就想說了,就是前兩天沒敢,這會兒看他緩過來了,才衝我發的這些牢騷。
“那現在醫生怎麼說?”,“倒是沒什麼大問題,就是老頭要我把你喊回來,我想想反正他現在都好差不多了,也不好瞞著你。”我吐了口煙點點頭,倒騰著手裏的打火機,上麵印著“XX便利店”。
“得啦,你回來了就好好陪陪老頭,我公司裏還有事兒,你媽也得回去弄飯。”他掐滅了煙進病房招呼了幾句就離開了。一會兒我媽也走了出來,說是中午帶飯過來,這邊讓我看著。
我答應著進了病房,就看老頭在那吃葡萄還不吐葡萄皮。他衝我招了招手,“都走了?”我點點頭,也抱怨道:“爺,不是我說你,一大把年紀了少一個人往山上溜達。我都聽說了,要不是有人碰到了給送下來,你讓我們怎麼辦?”老頭打了個哈哈,顯然也知道自己給家裏惹了麻煩,讓大家擔心了。
“唉,上了年紀了,我老念著你奶,估計還是放心不下她。”這話我就聽不得了,主要是一來我小時候我奶奶挺疼我的,走了這麼些年不太能提,一提就酸鼻頭。二來是老頭在我這大齡單身男青年麵前追思亡妻言語肉麻很有虐狗的嫌疑。
“別說這個,您啊,就好好的,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全家人都喜樂。”我從床下那箱礦泉水裏抽出一瓶。哎喲我去,就見一瓶黃裏透黑的不知名液體被我拿了出來,仔細一看裏邊還泡著幾節煙頭,這是大補啊。
我看了看老頭,老頭緊張地探頭看了看剛出門的護士邊朝我擺手說:“撂下撂下。”我把那個臨時煙灰缸又溜回了箱裏,頓時也沒有了喝水的欲望,胃裏還一陣陣犯惡心。
老頭看了看我道:“小牧啊,你得有二十五六了吧?”,我抬頭看了看他,麵無表情地回道:“二十八了都。”不怪老頭,全家就沒有一個人能準確記住我的年齡,我自己偶爾都含糊。
我娘每次和別人提起我年齡的時候都能讓我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今兒跟王家大嬸說留意下有沒有好姑娘,我兒二十七了。明天看到李嬸說的可能就是二十六。說得比較小主要是我看起來不顯老,當然我估摸她也就是半猜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