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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 中國
藍色桑納塔奔馳在黑色的雨夜中,高架橋之上迅疾的車輛來來往往,不時閃過幾束驚雷。這定是一個糟糕的日子,傾瀉著暴雨的天空,席刮著狂風的道路。而更糟糕的是,葉承被公司開除了,如今可不是什麼好年頭,要找一份工作,不知道要托多少關係。
他這一生平平淡淡的過了大半,跟著父母的意思考了個大學,最後找了個工作,兢兢業業的活著。他也不指望能做出什麼大事,隻要簡簡單單的,普普通通的過了這一輩子。世界在變好,政府也比過去好的太多了,老一代們都絕望了的日子裏,他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孩子,看著愁眉苦臉的大人,總是感到好奇。然後,模模糊糊的,他的一生就開始了旅程,跟著世界的風,跟著長輩們的期望,他也一路走了過來。
“小承啊!你也知道,咱工廠最近的訂單是越來越少了,都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撐下去!”經理擺著川字臉對他苦口婆心的講說。
“我也知道,這很對不起你們,但是我也沒辦法,裁員的決定是董事會下達的啊!”
就這樣,葉承的事業生涯宣告結束,正式進入失業狀態。他不知道回家之後,該怎樣告訴妻子,未來又將是一陣難熬的日子。
車窗外雨幕重重,收音機中播放著新歌《窗外》,夜色黑的沉重。天氣預報預言過晚上的這場暴雨,所以他才一大早就駕車回去,但是還是沒趕上。他想起自己同級的那些同學,有一些和他一樣分配了工作,有一些自己開了公司,也有一些成為了社會下層,他混的其實也不算太差,還是有些欣慰的。
他突然記起,幾天前來拜訪過的一個老同學,高中時他們是對床的室友,好像現在開了個製藥公司,規模還不小,說不準他能去他那裏找個職位。醫學他雖然不是太精,但是也自學過半年,老同學和他一起學習後,才決定走醫學道路。
這麼一想,葉承突然有希望了,覺得該打個電話問問!想著,摸出手機翻起了通訊錄,很快便撥通了電話。
“喂,是石仔嗎?我啊?我是葉承啊!以前讀書時咋倆一個寢室的。”葉承說著。
“是葉承啊,有什麼事嗎?”聽對方的語氣,葉承感覺還挺友善的,有希望的樣子。
“那個啊!我想請問一下你的公司現在還有什麼職位缺人嗎?”葉承問道。
車外驚雷劃過,在天際間留下一抹慘白。那一瞬間,某一個身影在車窗外飛快流過,黑白相交之中,似乎是一張稚嫩的臉龐。
葉承猛地一腳踩了刹車,腦袋中轟隆作響,好似有個聲音刺破了他的耳膜。他覺得自己出了幻覺,某激素失調了那麼一刹那。“錯覺!”
“喂!你那邊發生什麼事了嗎?”電話中石仔還在詢問著,似乎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
“石仔,對不住!我現在有事,明天再和你聯係。”
掛了電話後,葉承往車後的窗子掃了一眼,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拿起雨傘推開了車門。
車門外,風冷得刺骨,瓢潑的大雨傾落在停滯的車蓋上,絲絲作響,好似有無數的水晶珠在車頂上彈跳著。頂著雨傘,他慢慢的朝著車子經過的地方,粘稠的夜色將視線裹得結結實實,他隻好打開點亮餘電所剩不多的手電,腳下的積水淹沒了他的皮鞋。
漸漸的,他聽到了一個哭聲!一個稚嫩的哭聲,讓人聽得心糾。那應該是一個小孩子的哭聲,在這片暴風雨中是那麼的無助。
不知覺的,他加快了腳步,幾個快步跑進了那團聲音之中,然後,他看到了……
在高架橋的圍欄邊上,跪坐著一個正在哭喊的小女孩。她穿著一身漂亮的裙子,頭上戴著繁適的頭飾,雨水不停的灌注在她弱小的身軀之上,他從沒看見這種衣服,像是少數名族,很漂亮。小女孩雙手不停的擦拭著雙眼,哭喊著什麼!
葉承呆了一下,立馬就把傘架到了小女孩頭頂上。一把將她從水潭中抱了起來,猛地飛跑回了車子。這樣下去,小女孩會生病!關上車門那一刻,他聽清了小女孩哭聲中重複著的話語……
“嗚嗚……我……我……找不到……家!”
一直重複著,不管葉承如何安慰,她就一直那樣哭著。那種哭聲中,竟然有一種令葉承這種經曆過很多的男人也喘不過氣來的“絕望”!像是失去了全世界,失去了一切。明明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懂得那麼複雜的感情?但是那個哭聲刺痛著葉承的心髒。
“不哭了,沒事了!”葉承用毛巾給她擦拭著頭發上的雨水。小女孩揉拭著充滿淚水的雙眼,嘶鳴的嗓子中叫喊著那一句話。
車窗外,驚雷嘶鳴,仿佛脫韁的野獸,在狂怒著,嚎叫著。
“你的爸媽呢?你為什麼在橋上啊?”葉承試著問小女孩。
小女孩哭的一塌糊塗,什麼也聽不進去。
在這樣滂沱大雨的高架橋上,怎麼可能會有父親舍得將自己的孩子放下車。也許是孩子不小心從車中掉出來了,父母並沒能及時的發現。
葉承把小女孩帶回了家,那個夜裏,車裏隻剩下身旁的哭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