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昭陽宮門前,見雨不再下了,便立即往北苑的桃花林子前去。如今正值驚蟄,這雨水下得有一陣了,今早起身準備幹活時,便聽見春雷轟轟作響,看是這雨再下幾日也該停了。
剛行至北苑,便遠遠見那一片林子,花開得正是明豔,看來真堪得起雨打。這可是讓我想念起村子裏的那片桃花……如今我入宮為婢已過一年,至今仍不解為何娘親非要我入宮。
當年皇後壽辰,照常理該由尚宮局打理才是,但這次卻因我家如意坊的織女,巧寧的姐姐是皇後身旁的侍女,而轉作如意坊為後宮女眷造衣。起初我也奇怪,巧寧她親姐究竟是施了啥法子,讓皇後光顧咱們家。有次我便問起巧寧這事,她說皇後幼年因風寒燒成了癡呆,諸如此類出乎意料的事兒,可不隻這一件。
我想既然如此,便沒什麼好奇怪了。皇後既是傻子,自然沒辦法察覺民間織坊與尚宮局的差別,不過如意坊在娘親努力下也是聲名遠播,豈會比不過宮中尚宮局?隻是我沒料想到,這竟會演變成一場陰謀,讓我家成了她們手裏的一顆棋子……
憶至此,背後忽然傳來一陣歎息。
“這花,開著甚好”。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順著聲音我猛一回頭,竟撞進了來人的胸膛裏!
這一撞,可是撞得我額上生疼,差點摔了出去,幸些是他及時攬著我的腰。
我本有些恍惚,就這樣躺進了他懷中,定神一看竟是梁王子霄,也不知怎麼地臉上一陣燙。如此這般,委實不合情理。
但我並沒有因此推開子霄,因為我並不想推開。他恐怕是我在宮中唯一敢這麼做的人,總覺得自己在子霄身上生了根,就想緊緊纏著他。我想他終有一刻是會放開的,於是怎麼也不敢動,就怕一動他便不再攬我在懷中。我幹脆閉上眼,雙手也自然的從他腰間環住。
突然之間,我就想就這麼停在這一刻,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這樣靠著他,嗅著他獨有的淡淡幽香,賴著不走了。
忽然身子感到一鬆。
我心口一息即刻睜開眼睛,隻見他正瞧著我,瞬時我耳根子又紅了一大把。
他微微一笑,用右手掌摸摸我的頭,說道:“蘭兒又在這想家了麼?”
想了想,今次我來並不為了想家,而是得知子霄七日後便要前往封地繼位,隻怕往後再沒機會再見到他。
我搖了搖頭又垂下了頭,略顯落寞。
心想子霄的父王劉昭半年前,領兵出戰崤國敵將,最終雖大敗崤軍,但子霄也失去了摯親。我記得那陣子,雖總在桃花林子裏見著他,但大多時間他並不清醒,身旁的酒壇子也是散落一地。我想定是他正為那死在戰場上的父親傷心呢,喝了酒便醉倒在這林子中,看他那副樣子心中沒來由的心疼。
我遂替他拾好了酒壇子,將他往樹邊上移,又怕因此他睡得不安穩,幹脆倚著桃樹坐下來,讓他躺在自己膝頭上睡下,這才發現他原來有個如此姣好的容顏。那是我第一次這樣注視他,不禁伸手摸摸他的眉。可他那張臉卻像極了皇上劉寅,那日在這初遇他時,險些認錯了,將子霄當做皇上跪。我再仔細端詳著,便認出了他並非劉寅,因為他眉宇所透出的氣質與之不同。
不久我便沉沉睡去,我醒來時已是日暮時分,我本以為子霄要不是還在睡便是走了,沒料到他竟是靠在我的膝頭上沉默的注視我。此時我的思路像是打了死結,完全不知如何如何是好。
子霄忽然拉住我擺在他胸前的手,嘴揚起一抹笑容說:“妳真美。”
之後我暗暗竊喜了好幾天,雖然那日回去後被管事姑姑折磨了一陣子,但總算那感覺便沒那麼難受。事後我曾經問過他為何這麼說,但子霄沒有告訴我,隻是抬起我的臉在我唇上吻了一口。到如今我還是讀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這似乎也並不是很重要。
現在想起來,我與子霄竟已是如此貼近。但我知道這感情是如此卑微,我常常在心中暗暗的對自己說。
“你就是這林中的一朵小桃花罷了,連一棵桃樹都比不上,隻是偶然來到他眼前,隨後便落地枯萎。”
但隻要一想到他日後回到封地繼位,便會娶個門當戶對的女子作王妃,生下一幹子女過得幸福美滿,我這心裏頭就胡亂酸了一陣。
我看著子霄,隻覺得眼眶已濕成一片,眼看眼水差點就要潰堤。
忽然我見子霄挑了一下眉,似乎察覺了什麼,便將手往我臉頰移了過來且問著:“怎麼了?”,隻是還未碰著我便將臉別開,瞬間兩滴淚便落到了子霄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