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一切塵埃落定，興許是餘生漫漫，有的是時間慢慢浪費——
比起從前來去匆匆，星夜兼程，這一次歸途九州，顧東籬走得很慢。
車隊慢慢悠悠的，車轍印碾過日升月落，穿過崚嶒山穀，繞過連綿山巒。
等到歸途京都，已是杏花三月，這一走，走了足足三個月。
桃李爭妍的光景，顧東籬站在高高的城門樓上，眺望整一座皇城，行人如蟻，屋舍如編。
遠遠看去，皇城腳下，有一座高如角樓的食肆酒樓，丹楹刻角、雕欄玉砌。
她素手一指，笑盈盈道：
“那邊——可是玉膳樓？”
“是！玉膳樓最近才修葺完畢，得了皇上親準，可以與皇城角樓一般高低呢~實在是了不得的殊榮！聽說馬上就就要舉辦一屆‘珍饈玉露’的擂台賽，隻要是身負廚藝，無論什麼菜係派別，食材做法，都可以來參加，獲勝之人，可得黃金千兩，若是願意留下，玉膳樓當以誠意相聘，無論是地位和待遇，都不會比宮裏的禦廚差~”
候在顧東籬身邊的小夥計，生得龍馬精神，一副機靈樣子。
他喜好美食，對這玉膳樓的近況，當然是信手捏來，當然，他還有任務在身呢。
“姑娘，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留下湊湊熱鬧再走？”
顧東籬看了他一眼，眉間帶笑：
“不了，我怕自己驚才絕絕，才拿起鏟子，就贏了他們，辜負了百舸爭流的初衷。”
小夥子笑容一僵，不動聲色整理好自己的心態。
知道她大概率是拒絕，但用這種方式拒絕，自己還是萬萬沒想到的。
訕笑一聲，繼續措辭道：
“姑娘多慮了，這是烹飪比賽，不是選美比賽啦，哈哈哈。”
這也算會說話的人。
顧東籬咯咯笑得花枝亂顫。
一陣腳步聲從石梯處傳來，她眼底閃過光，衣袂帶風，立刻迎了上去。
“怎麼樣，買到了麼？”
黑睛奕奕生輝，裏頭是充滿渴望的光。
誰料來人不是瀾舟，而是秦北行，顧東籬當即閃過一絲失望，歎笑道：
“你來啦。”
“我來送你，怎麼，不歡迎我？”
秦北行換了一身常服，甚至是料子不怎麼好的青色布衣，亦如當年初見他時一般。
顧東籬撇了撇嘴，雙手背在身後，往前幾步，半俯在女牆一處，望著城樓下鱗次櫛比的街道屋舍，如織行人。
“難道不是我送你最後一程麼？”她回頭，笑著看向秦北行。
秦北行目露複雜之色，點了點頭。
他要走了，離開洞府界，回歸天族。他還是天族的太子，有太多事情等著他，無法再繼續留下。不僅母後不允許，身體也不允許。
哪怕元靈珠認了他為主，可長時間留下，還是會受到一些反噬的。
是時候離開了。
“除了記憶，你什麼都帶不出去吧？不然，我還想托你帶些小玩意，給我的胭脂和懷睿——現在算了，請你替我好好照顧他們，我不是一個好娘親，但無論我在哪裏，我會一輩子愛他們的。”
顧東籬已經決定，和瀾舟生生世世的留下了。
這一世再一次集齊傳奇菜譜，她會將它們全部熔與岩漿之中，結束鳳凰之怒的輪回。
至於她和瀾舟，隻剩下這一世白首。
“啊，對了！”
像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緊迫盯住了秦北行：
“我的輪回轉世，我會飲下孟婆湯，可你也要答應我，下一世，下下世，都要讓我找到他！我若成了男子，那他便要托生一個貌美如花，傾城絕麗的女子，最好家裏有點錢，陪嫁多一點，姊妹少一點，爹娘善一點——憑你我的交情，這點後門還是能開吧？”
再怎麼說，她也是為了黎明蒼生犧牲了的！
秦北行眼皮一跳：
“我不是月老”想了想，另添了一句：“餘生尚長，好好過完這一世……再說。”
這個再說，又充滿了許多不確定，還有很多……秦北行藏下的私心。
‘這一世讓你和瀾舟相愛相守，等飲下孟婆湯，輪回轉世，下一世，定要先一步遇到你’
所以，這個請求，他不能答應。
雙手輕拍牆沿兒，顧東籬回身，一步懶似一步，走到了秦北行身前。
“你回去了，那真正的秦北行呢？”
“我會整理他的記憶，你隻是一個相貌普通的廚娘，當過瀾舟的宦妻，最後與他歸隱江湖，如此而已。”
“恩，這樣也好……就是怕將來被發現，不然，我定要去湊湊那‘珍饈雨露’擂台賽的熱鬧的，現在好了，隻能早早啟程桃源，過神仙眷侶的恩愛日子去了，膩~”
眉彎目秀，顧盼神飛間，神采飛揚。
……
“夫人既然嫌膩——那這一味來之不易玉糯糕，為夫這就棄了？”
某人懶洋洋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顧東籬討好笑著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