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得想清楚了?”
沉默良久,終於,冰涼的朱唇緩緩抖動,滿眸血絲的俊朗打破了夜庭的寂靜,繼而呆呆地凝望著身前這道魁梧的身影。
“無需思索,分內之事。”
語氣果決,毫不遲緩。
“分內之事?你難道忘了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自高自傲的桀驁臣了嗎?醉臥青帳,談笑樓台,好一個相忘於江湖,如今權勢貴胄,王侯詭譎,又於你相幹?”
高堂上危坐的一襲白衣卿家猛然昂首,嘴角微勾,睥睨著燭光閃爍的庭下。
“事關國祚延綿,山河氣運,即使一介布衣亦不能遠避於廟堂,更何況我也曾鮮衣冠冕,位列駕前,反倒是公相…….”
男人戛然而止,漆黑如殿外天空的深眸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犀利寒光。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如今我深陷泥潭,不像你兩袖清風,一身自在,允許我作壁上觀,已是殿下對我的最大忍讓。”
苦澀的話語擲於堂下,他的心間洶湧處掠起百般悲涼,過去的往事如雲煙般騰起,像早朝的鍾鳴回蕩於宮廷,充斥著難以抗拒的鏗鏘。
不過,如今的他已無暇思考,留給他的隻剩抉擇。
“別怨我,阿悠,位列公卿,身難自已,你知道的,侯門似海,何況帝王真龍家,侯爺絕不允許這血脈流走,你保不住她,你也絕走不出這天禁城。羅霄正在全城搜捕,他早已做好了掘地三尺的準備,而且他也知道你來了,所以才更加瘋狂,作為昔日好友,我奉勸你一句,你懷裏的是女殿下,永遠不可能是太子,即使你他日要號召天下,憑她…….希望渺茫,棄了吧………”
“哈哈哈…….”
未等他言盡,坦蕩的洪音便舞動起殿中的青帳薄紗。
“難道你以為我此來隻為圖忠良之名,奪擁立之功?枉我曾視你為知己,可笑啊,可笑。”
男人嗤之以鼻,滿腔憤慨,卻又望著堂上高座垂首的故交,點點晶瑩濡濕了眼眶。
“幫我最後一次,阿戰,如今隻有你能讓我離開,不用擔心,隻要我逃離京都,就永遠不再回來,我會帶著公主的血脈隱於山川,終老一生,你也可以有個交待。”
“永遠…….都不回來?”
雲戰陡然抬首盯著男人,不覺間已扣緊了左手食指溫潤的玉戒。
“嗯,永遠。”
男人的眼神愈發堅定。
“好,我讓你走。”
連雲戰自己都不清楚這個回答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在此刻,他隻想結束這一切。
雲戰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摩挲幾下便扔給了堂下的男人,隨即目光炯炯,雲淡風輕地說道:
“後會無期,阿悠。”
“後會無期,公相。”
男人拿著令牌,不溫不火地回道。他瞥了眼雲戰,頭也不回,大步走出了宮殿。
夜色很深,男人走得很輕。
“窮通前定,然,命途難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詭異的笑聲肆無忌憚地穿透相府,籠罩著繁星掩映下前行的身影,隨著幾道火光墜落星河,凡間的喧鬧漸漸彌散於夜間幾束闌珊的燈火與寥落星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