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曾赫坐在辦公室裏審批卷子，看著這幫學生千奇百怪的錯題方式不由得感到太陽穴抽痛。
“曾老師，曾老師在嗎？”外麵門衛大叔的大嗓門傳進屋子，清晰可聞。
教英語的呂老師笑著看他，“是不是你哪個學生又淘氣了？”
另一邊坐在座位上寫著教學報告的老資格教師張晟也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掛著的眼鏡，坐直身體，表情嚴肅地說道：“我就說你不能這麼放縱他們，你說說，一個月來這都第幾次了？上一次是在校園門口打群架，影響惡劣，再上一次是體育課逃課，竟然打算從圍牆上翻出去，被校長抓個正著……”
這一念就沒個完，年輕的呂老師朝曾赫吐了吐舌頭，抱著書本轉身離去，而他卻得繼續聽張老師的教育。
曾赫隻好笑著討饒，“總得讓我先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放心，這次我肯定不能輕饒了他們。”
話是這麼說，轉頭真要做時，也無非就是罰他們抄寫課文這一類的事。
是不是自己真的罰的太輕了？所以他們都不長記性？曾赫不由得這麼想到。
曾赫的辦公室在一樓東側，他的座位又恰好靠著窗，從窗戶探出頭，就能輕鬆和外麵的門衛或者學生交談。
門衛剛剛是站在遠處喊他的，這會兒已經到了正對他窗口的下麵，曾赫抻著脖子回問道：“怎麼？是我的學生又出了什麼事？你先把他們都拘在你那邊，我馬上去領人。”
“不是這個，是有一個男的來找你，不過他不是本校的學生，也不是老師，更不是家長，我就把他擋在外麵了，你看看是不是你認識的。”
曾赫眉頭一跳，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從五年前還完了柳哥的錢，他就辭掉了市裏重點高中的教師職務，反而到了北方一個偏遠的小鎮，當一名普普通通的教師。
當然，這個，沒有告訴柳哥。
對柳哥而言，自己應該是在某一日突然人間蒸發。
這些年曾赫一直在努力緩和與曾父曾母的關係，不過收效甚微。社會在這方麵已經越來越開放，曾赫不必再像以前那樣，一旦性向被暴露就要被看不起，被嘲笑。
而曾母也差不多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曾父卻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成了他年輕時最瞧不起的那一類人，一直不肯認他。再加上看曾赫一個人過得好好的，也順利地讀完了大學找到了工作，更覺得他出現在自己麵前就是沒安好心，是想氣死自己。
前年曾父因為肝癌去世，直到死的時候他也不願見曾赫最後一麵。曾赫冷靜地處理了曾父的後事，平靜地接待來吊唁的親戚。但在那之後，他倒在陪自己度過將近十幾年，而同樣幾乎有十幾年沒有再趴在上麵過的床上整整一天一夜。
他的淚水終於在那時橫流，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因為曾母的嚴格要求自己不能出去和其他小夥伴一起玩，是曾父一直在做他的“玩伴”。那麼多年的深厚父子情，但最後，卻是到了連最後一麵都不願意見的程度。
也是在那時，曾赫又見到了陳曉，兩個人久別重逢，在鎮上待了好一段時間，離別前他特意叮囑陳曉，不許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就當他倆從沒聯係過。
那是陳曉來找自己了？應該也不是吧，他在城裏混得好好的，這個時候應該正在做什麼審劃案，忙著呢。
曾赫放下卷子，隨意把它們推到桌角的另一邊，走出辦公室往校門口走去，腦海中不停出現了許多人的影像，最後都被他自己否決了。
“話說這人長得還挺帥的，就是衣服皺皺巴巴的，看著不知道從哪裏淘楞出來的，看著就跟……就跟工地工人有點像。”這是門衛大叔的原話，曾赫腦補了一下柳哥的臉，再和自己見過的工地工人除頭部以外的部位進行拚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應該不可能是他吧。
難不成是方澤然？
剛剛確實沒想到他。曾赫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方澤然後來考入土木工程係，出了大學門就成了工程師，和工地確實有點聯係。而且去年他特意輾轉找到了自己，知道自己在這裏教書。
“行了，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曾赫又聯想到過幾日就是自己的生日，不由得感到哭笑不得。
方澤然當初就覺得對自己有愧，輾轉找到自己，據他自己的說法，是為了“贖罪”。
雖然曾赫並不覺得他哪裏有罪，但卻擋不住他總是過來找自己。
不過他一般都是會在周末的時候來，而且來了也是直接到家裏，這次發生了什麼，導致他到學校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