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一夜涼雨，梨花滿地。凜春時節獨有的清冷氣息盈斥在空氣中。庭院彌漫著梨花的清甜，無人在意它是否猶存枝頭，隻要它在殘存於世時尚有用處即可。
知遇，這家玉器店擠在庚邑某條小巷。
與招攬生意求存的店鋪不同，知遇的掌櫃湛知臾倦怠迎來送往的生意，睡到店鋪裏的小夥計“哐哐”拍門才懶懶起身。
說來也怪，知遇開張年頭尚淺，生意少得可憐，掌櫃的卻從來都是一副疏懶的模樣。她像是不擔心明日收租的來要賬收不到銀錢惱火攆了她出去，日日在夥計沈念柳眉倒豎、雙手叉腰、瞪著貓兒指桑罵槐之際慢悠悠呷口茶閉目養神，仿佛她聽到了極滿意的聲音。直到沈念有一回指著貓兒腦門念叨：“你倒是挑肥揀瘦，後頭那條街賣茶葉的季老板油水厚，他們家的狗見了生人都吠得比野狗歡。明日我便辭工去季老板那。”知臾才嬉皮笑臉的開始琢玉。
這日晨光微熹，知臾起了個大早，斜斜地靠在欄杆上發呆，她忽地想起去年常見的雀鳥好似在一個冬日便匿了蹤跡。
她望向梨白點點的樹，喃喃：“可能是，凍死了吧。”也好，來世投胎，不做日日苦覓食卻無遮身葉的雀鳥，投生成尋常二世祖，不愁衣食，混吃等死，她心想。
“春寒料峭，也不曉得多穿些。”隨即被這聲軟糯的嗔怪叫回神，知臾收回了望向梨樹的目光，意料之中地發現沈念往自己的腿上搭了條毛毯。
知臾在想，沈念這個小姑娘是從何時變成了這樣。從前沈念雙目猩紅提劍砍知臾。如今，即便是握著擀麵杖揚言要辭工時，她手裏也不忘撒些許糖入菜，她知她嗜甜。
於是她笑吟吟地看著沈念，順手撈起打哈欠的橘貓揉進懷裏。貓兒懶洋洋地伏在她膝頭，不做動彈。
“可有什麼鍾意之物？”
沈念躬著的身子忽地略一僵，她用指尖蘸了些水，指尖點向山茶花。
“木樨糕。”
“暮春未過，何來桂蕊？”她極有興致的瞧著沈念。
“你湛掌櫃手眼通天，世上何物你尋不到？”
湛知臾裝鵪鶉，不說話。
“你平日不著家，如今落了腳也隻曉得成日逗貓聽雨，不像個掌櫃。去年你應了我木樨糕，把我哄得跟個什麼似的，眼巴巴的坐在院門檻上等你。誰知你遊曆一番，竟把我的事忘了個幹淨。”沈念氣鼓鼓地瞥了知臾一眼：“還帶了個禍害回來。”
“一塊木樨糕，也值得你惦念。”知臾說：“我若是將木樨糕帶與你了呢？”
“那也是你欠我的。”沈念笑得狡黠。
知臾呷了口茶，並未看神色爛漫的沈念，隻是闔上眸，放開懷中橘貓。半盞茶時間後她睜開眸子，將案上的檀木盒拿起來，隨即起身緩緩走出院門。
院裏沈念湊到橘貓跟前，重重地揉了揉貓兒的頭。
橘貓被她弄痛，抬腿給了她一爪子，跑出院門。
沈念望著手背上被貓撓出來的血痕，神色陰晴不定。
“養不熟的東西。”她眼裏一片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