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卷 清江引(1 / 3)

屈指數春來,彈指驚春去。蛛絲網落花,也要留春住。幾日新春晴,幾夜愁春雨。六曲小屏山,題偏傷春句。春若有情應解語,問著無憑據。江東日暮雲,渭北春天樹,不知那答兒是春住處!

小安華被眾人圍在畫船中間,翹著蘭花蔥蔥玉指儂音軟語唱得所有人都軟了心腸,俛筠倚在最上位的軟榻上一隻手撐著腦袋一隻手搭在膝蓋上,手裏還握著一根青瓷小酒瓶,手指點著膝蓋一拍一拍的跟著打節奏。

一身華衣隨意的敞開著,滿頭的秀發也都放了下來,隻在腦後草草的挽了一個髻,卻是更顯得風流無限,眾人都猜測這全身都透著雍容的人物是誰,俛筠卻在提著小酒壺嚷道:“小安華,快給爺換個曲子!這幾天你是怎麼著?換來換去的唱一個牌子!”

眾人心裏都腹誹這人不識好歹,小安華的曲子一個個都是絕唱,今兒倒有人對小安華指指點點,而這小安華脾氣也大,管他是富商還是皇親國戚一律要罵個通,可誰成想今兒個小安華居然妖妖嬈嬈的站起來給所有人福了一褔,低頭道:“是安華的錯,讓爺聽膩了,今兒個爺想換個什麼曲兒?”

畫船上一片嘩然,小安華卻依舊是那副嬌羞柔媚的樣子,眾人心裏也都明白了,看來這高位軟榻上的人卻是已經虜獲了從來都性情不羈的小安華的心了!

眾人跟著起哄,惹得俛筠開懷大笑,手一撐晃晃悠悠的坐起身來,笑眯眯的看著小安華道:“我怕你是唱不出來!”

為了小安華慕名而來的人個個都坐不住了,有的甚至都跳起來大罵,“不長眼!不長耳朵!世上怎麼會有小安華不會的曲兒!有本事你說!“

小安華也不知道俛筠要說什麼,隻得怯怯的等著,卻見俛筠突然笑得滄桑,提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搖搖晃晃下了高台,在眾人矚目中一直走到畫船船頭,才幽幽的說道:“這詞我本不是為他所寫,但這世間卻隻能用在他的身上……”

說著,俛筠已經雙眼泛紅,嗓子裏像是堵住一塊火石,也不顧滿花船的人啞著嗓子唱到:

花非花,是道來時引相話。語非語,莫到別時才相惜。莫說連理枝,莫說連理枝。

似是情,我著杜鵑唅我心。似是意,但願汝心同我心。莫說連理枝,莫說連理枝。

清冷的江風刮過,幾乎要吹透人心,俛筠一曲罷了回過頭來,已經是滿臉的淚,大風卷起滿船的帷帳刮起俛筠的頭發衣服,居然像是要瞬間乘風歸去,小安華怯怯的叫了一聲“公子……”顫顫巍巍的走上前去扯住俛筠的衣擺道:“公子……下來罷……船頭上危險……”

俛筠理也不理小安華,轉過頭去看著滿江的煙雨又仰頭灌了一口酒道:“世人皆說我凶煞不適陪在他身邊,我卻隻對他一人溫柔,曾經是我叫他莫要估計世俗禮教,現在卻是我在此處閑雲野鶴,單留他一人空庭寂寞……”

“小安華,你最是看世間塵俗看得開,你說什麼是道理?又是誰定的道理?!”俛筠抓著彩漆的船桅摳出一道深深的指印,五個手指指甲全都崩裂開來,血珠子沿著順著船桅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安華被問的手足無措,隻感覺這人就要消失在自己麵前,不得已隻好撲上去一把抱住俛筠哭喊道:“公子!公子!!!你莫要這樣了!!!”

俛筠回頭看著小安華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仰頭大笑,“你哭什麼!我於你也不過萍水相逢點頭之交,你做這傷心模樣是要做什麼?”

小安華抬起頭來怯怯的看著俛筠,最後咬住鮮紅欲滴的嘴唇心一橫道:“我知道公子心裏裝了個絕世的人兒,可是,我……我……”

俛筠一怔,隨即就什麼都明白了,俛筠彎下腰將小安華也抱上船尾,也不顧小安華嚇的慘白但嬌羞的臉冷著一張臉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問你什麼是道理,你是答不上來嗎?怎的連你也答不上來了?”

跟著兩人一起到船尾,圍在兩人後頭的人看著俛筠的模樣都有些發怵,這人難不成是喝多了?竟是這樣可怖。

“公子……公子……”小安華被俛筠摟在懷裏,卻是麵朝著江水,要不是她雙手撐著欄杆感覺下一刻就要掉到江裏去!終於感覺到害怕的小安華發著抖連聲叫著俛筠,卻不想俛筠突然撒了手,小安華‘啊!!!’一聲,轉過身去就見俛筠已經站在了欄杆上,“公子!!!公子!!!”

小安華已經顧不得害怕,連忙撲上去抱住俛筠的腳喊道:“我知道公子!我知道什麼是道理你快下來!”

俛筠哈哈大笑,腳下一蹬穩穩地躍下欄杆,卻是已經跳進了畫船的中央,眾人心裏暗讚俛筠身手了得,就見俛筠又拿起了酒壺灌了一口搖搖晃晃的回了剛才坐著的高台,眼神憂鬱迷離,竟是要飄飄而去似的。

小安華安下心來,抹了臉上的眼淚在眾人的攙扶下也下了船尾,俛筠笑嗬嗬的看著眾人道:“莫要拘束,該聽曲該說話就繼續吧!”

眾人心裏腹誹卻是心照不宣的不敢再說什麼,隻得都悻悻然的一一落座,小安華也支起了自己的琴,卻是依舊執著的唱了一曲雙調清江引!

若還與他相見時,道個真傳示:不是不修書,不是無才思,繞清江買不得天樣紙!

一曲惜別款款而來,伴著琵琶錚錚而響,眾人都有些忐忑的齊齊看向俛筠,卻見那人麵無表情的摩擦著手裏的一塊貔貅美玉一句話都不說,小安華一曲罷了一把扔了琵琶道:“公子,這首清江引隻為公子絕唱!從今往後小安華再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