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時卿忘記自己是怎麼冷靜下來的,她不相信,李斯淵竟然就這樣離開,就像她不相信,這噩夢一般的小半年,全都是李斯淵為護她周全而做出的努力。
可容不得她不信。
東辛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內監,若非他離開,東辛絕不會離宮。
她沒有辦法忘記她們最後一次相見,他將她摟在懷裏,對她說便是拚了自己的命也要護她周全,他讓她忘了他。
可是怎麼能忘!
她怎麼可能忘了他。
她問東辛:“他最後還有什麼話對我說的?”
“別恨我。”東辛原話回稟。
她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淚水卻悄然滑落。
李斯淵,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這麼自私,獨自承擔一切。
最後天地之大獨留她一人,來麵對漫無盡頭的苦痛。
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可是她不能死,因為沒有資格。
她的性命,是怎樣的代價換來的,一條又一條的生命,整個大寧,以及他自己的性命。
表哥說,李斯淵是愛慘了她。
愛到深處,愛到與自己的性命渾然一體,於李斯淵來說,這世上再沒有比阮時卿更重要的了。
那日阮時卿昏迷,他將阮時卿托付給東辛與石欒川:“你們立刻帶她走,再不走來不及!”
東辛不舍,他照顧李斯淵多年,哪怕是死也要和李斯淵死在一起。
可李斯淵信得過他,所以東辛不能死,他要替李斯淵,去照顧阮時卿。
“東辛,替朕照顧好她。有你在,朕放心。有你在……便相當於朕在照顧她。”
東辛含淚答應。
李斯淵一直僵站著目送他們抱著阮時卿從密道消失,他知道自己不能走。
他身為一國之君,如果就此消失,掘地三尺,秦深也會將他找出來。他不能再將她送入危險之中。
可以說,他的死,便是救阮時卿的最後一環。
卿卿,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同生共死,因為我舍不得。
請原諒我的自私。
大寧的帝後本應與大寧同在,哪怕是一朝淪落,大寧的帝後也要帶著最後的骨氣守住這片土地最後的一絲尊嚴,做最後的抵抗。
可他到底藏了私心,他可以不要這大位,可以不要自己這條性命,可以不要這江山,所求的不過是一“生”字——他要他的卿卿活著。
隻要她活著,便是傾盡一切,便是要成為大寧的罪人,那又何妨。
他的卿卿毫不知情,就算成為罪人,也是他一人而已。
他的父皇窮兵黷武,掏空了國力。
他也曾想過要有所作為,可到底他耽於兒女情長,亦不是一合格的國君。
可是,誰讓那個人是阮時卿。
隻要那個人是阮時卿,他便無怨無悔。隻要那個人是阮時卿,他死,亦值。
卿卿,他的卿卿……
仿佛是那年他回頭就就看見她正歪著腦袋看他,然後對他輕輕一笑:“太子往我這桃樹下一站,我的桃樹林子都熠熠生輝了。”
他將密道的門用力的關住,緊靠著玄關處。
遠方傳來鍾聲,這是城破的鍾聲,毒性已經加重,他緩慢地拿起佩劍,一劍插入自己的胸口。
這是他作為國君最後的尊嚴,不能死於賊人之手。
他緩緩閉上眼睛,懷中似乎還有方才她的馨香。
“卿卿……”他喚著她的名字,含著笑意:“朕沒負你。”
所以卿卿,別恨我。
繁華落盡,相思絕,此生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