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1 / 2)

“此杯,質如玉、薄如紙、光如鏡,不負夜光之名啊!”

夜間的綠珠樓方才熱鬧,正當時。

樓後是大東家的別院,暇時歇息,方便查賬。

至於是查賬更關緊,或是歇息才主要,便不是那一眾老鴇、龜公所能測度的了。

單隻今兒個來說,賬是不必搬了的,廣德班的當家大角兒,應邀而至,大東家隻怕擔心的是自己的金銀寶器送不出,而不是夠不夠。

可惜,再大的角兒還沒出科,便無私財。

隋珠和璧、萄酒光杯,大角兒豈不知今邀何故?

既來之、則安之,財帛動人心,苦楚十餘載,換來富貴榮華,為的不正是今日?

同裏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藝術家,這個被他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男子,既不高大也不強壯,淡淡的腮紅與眼線,是他未曾卸盡的妝容。

這是一個童年不幸,淪入梨園的孩子,母親自知無法撫他成人,才將滿腔重注,全數押在了戲班師父的身上。

到如今,同裏知道,不論是自己,還是那名娼女,都賭輸了!

甚或輸的隻有他同裏,豈知那半掩門的女人,憎的到底是命運還是貧窮?

然而這些人,不論良莠貧富、善惡混沌,這是他同裏從蠻荒中引導而出的,是他飾演神明,哺育而來的。

再有十年,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速,各個族群為了爭奪原材料、爭奪市場、爭奪人口,全麵戰爭的年代即將到來。

可是傾注了自己一腔心血的族群依舊徘徊在工業化的門檻之前,為了喚醒族眾,同裏將自己的全部壽命投入其中,換來一名可以引發文化興盛狀態的大藝術家。

如果這番掙紮奏效,他的族群還有機會在最後時刻跟上世界的整體進程,哪怕在全麵戰爭初期處於劣勢,有著他這位全知的神明引路,總還是有希望後來居上的。

但現如今,他的大藝術家已經投入了金錢的懷抱,整個族群的價值取向和社會風氣,帶給族群中每個個體的行為傾向,徹底超過了他這位幕後神明所能夠施加的影響。

大藝術家已經不屬於名叫同裏的人了,而隻屬於生養他的社會。

同裏麵無表情地看著,族群在無止盡的欲望中漸漸割裂,底層最大的願望是成為作威作福的“體麵人”,體麵人們則日思夜想著成為“人上人”……

那位“棄暗投明”了的大藝術家確實引發了文化興盛,一百年間整個族群大師迭出,到最後,是享盡膏脂的大師和“人上人”,隨著族群的覆亡而死去。

再數百年,同裏隨著他的族群徹底消失,除了戰勝者的博物館裏,偶然間會舉辦一個“古老文明”文物展,再也沒有那個族群的痕跡了。

同裏孤獨地坐在黑暗之中,周圍什麼也沒有,失落和絕望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化。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他的一切思維運動。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同裏突然“活”了過來,他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思維開始複蘇。

他疑惑地睜開眼睛,腦海裏,自己似乎叫過許許多多的名字,自己的經曆層層疊疊,各種各樣,一時之間令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