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烈的風帶著粘連的雪,白子的視線模糊到極致,在蒼茫的雪野上,他看不清去路,也望不到歸途。
視線中唯一清晰的是躺在雪地上的女子,披著熟褐底色深褐紋理的鬥篷。無論是這樣深暗的顏色還是鬥篷的質感看起來都是那麼厚重,可這女子偏偏顯得單薄至極。
雪地上躺著的身子似乎還輕輕地顫動著,像是想掙紮著從冰冷的雪地上爬起來,又像是想拉一拉鬥篷,讓它更好地抵擋寒風。然而這些嚐試和努力都是徒勞,女子似乎受了什麼重傷,失了全身的力氣,連最簡單的動作都難以做出。
白子看不清女子的臉,也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而,漫漫的雪野回蕩起不知道什麼人的聲音,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聽起來卻又很是真切:
“她就要死了,你還能陪她最後一程。”
白子聽得疑惑——她為什麼要死了?我又為什麼要陪著她?她是誰?這兒是哪兒?我……又為什麼在這裏?
他很想問出這些問題,但是嘴唇動了動卻完全發不出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噎在喉嚨裏。
白子漸漸覺得從空中落下的雪不再輕盈,而是在自己肩上加了難以承受的壓力。他有些站不住了,很想順著肩上壓力的勢跪下來甚至匍匐下來。
他出於本能地克製著,腳下的雪被壓得很實,他在這種莫名的壓力下不自覺地顫抖。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好像所有的氣體都要從肺部裏溢出去。
他覺得他也要死了。
忽然,有很輕柔很輕柔的聲音從女子那裏傳來,那個虛弱的女子似乎在哼唱著什麼奇怪的調子,白子不知道一個將死之人如何在哼唱時能有著這樣幽婉綿長的氣息。
不過,一聽到這輕柔而悠遠的聲音,白子肩上的壓力便仿佛驟減,這個世界讓人壓抑的幽寂被打破,呼吸也不再困難。
剛才感受到的危險氣息似乎也消散了,天地間仿佛除了紛亂的風雪,就隻剩這調子。
哼唱越來越婉轉空靈,白子從不曾聽過這麼美妙的聲音。剛才的壓抑感完全消失,他覺得這段哼唱帶給他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他很想閉上眼睛,很想就這樣睡過去,就睡在這樣的哼唱裏,睡在寒冷的雪野裏,什麼都不必去想。
調子一點點清晰起來,白子好像聽清了一部分的唱詞——
“涼夏茫茫,晝夜蒼蒼,遊弋於四方兮,安於吾鄉。”
忽而,有孩童的啼哭聲打斷了綿長的曲調,可白子四下望去,這蒼茫茫的雪野裏,哪裏有什麼孩子的身影?
哭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悲慟,白子從未聽過什麼聲音裏能藏著這麼濃重的悲傷,濃重到自己甚至想跟著一起落淚。
白子的淚水還沒有落下來,哭聲忽然停滯,漫天風雪似乎也凝固在空中,雪地上的女子的身子不再顫動,整個世界忽然沉寂下來,比最靜最靜的夜還要沉寂,白子暗自地想——所謂死亡,也許差不多就是這般的沉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