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符把母親送至宮門,遠遠看著母親的背影,扭身對妻子司馬茂英說:“咱娘天天就這些話,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無聊極了。”小兩口返回寢宮,上床脫衣,溫存去了。
劉裕看兒子來了,把他召至病榻前,然後對左右說,“你們暫時去別的宮吧,讓我與太子說幾句悄悄話。”
宮奴們會意,一個個輕手輕腳走出去。
劉裕緊緊握著兒子的手,眼睛裏充滿無限的柔情:“兒子,爹不行了。”
“父皇。”眼淚像珍珠串似的,從義符的眼眶裏滾落,哽咽著,抽噎著。
“兒子不要哭。”劉裕愛憐地看著這個未來入續大統的兒子,掏出心窩子話:“現在政局穩定,我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所擔心的是,我的七個兒子年齡還小,難於挑起朝廷這副沉重的擔子。”
“父皇。”太子義符哭得更歡了。
劉裕的淚水也奪眶而出,稍停片刻,說:“義符不哭,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太子義符仰起頭,從禦榻旁順手拿來一塊幹淨的毛巾,替父親擦淨眼角的淚痕。等兒子坐定,劉裕鄭重其事地給兒子交代後事:“檀道濟雖然謀略過人,卻沒有長遠之誌,徐羨之、傅亮跟隨我多年,也不會有太大的野心。”
太子義符不斷地點頭,似乎記住了,也似乎沒有記住。
在談到一個大臣的時候,他的眼睛瞪得溜圓,好像心中特別介意這個人:“隻有謝晦屢次隨我征伐,頗識機變,如果將來發生謀叛,必出此人。你繼位後,可以將他遣出京城,派到會稽、江州等郡任職,以防不測。”他叮囑兒子要特別提防謝晦,說明他並不相信謝晦,不能不說他是一個老謀深算的政治人物,可是一年後發生的輔政大臣廢黜少帝的事變,說明他對兒子能力的估計還是太高了。
“兒謹遵父皇聖訓。”義符麵帶戚容回答。
劉裕停了停,腦海裏突然聯想起呂後篡權,幾乎把劉姓的天下奪去的故事,而當前子弱母壯與當初呂後時的情形幾乎相同,他不禁又擔心起來,輕輕地搖搖頭,不斷地喃喃而語:“朕不能遺禍子孫後代,要立詔防止母後幹政。”
義符歪著頭,不解地看著父皇,心說宮廷裏勾心鬥角的事真多,還不如與一群小廝們在一塊單純、快樂。
“扶起我。”劉裕把手艱難地遞給義符,讓兒子扶著他,掙紮著從病榻上起來,一步一步移到書案前,哆哆嗦嗦親自擬詔:後世若有幼主,朝政悉委宰相,母後不煩臨朝。看來呂後篡權的陰影一直在他的心底徘徊縈繞,盡管遺詔寥寥數語,但它的作用不可低估。
劉裕擬完遺詔後,好像辦完一件大事,心情愉快地返回病榻,閉上眼睛,安心養神。
就在皇帝閉目養神的時候,忽然,門口傳來一串腳步聲,八十高齡的皇太後蕭文壽在長沙王劉道憐的攙扶下,同嬪妃張闕、孫修華、王修容一道,領著女兒劉興弟、劉惠媛、劉欣男等人,來看他的病情。
蕭文壽走進來,坐在他的身側,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兒呀,娘來了,你千萬不能走。”
他拉著母親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娘,兒貴為天子,壯誌已酬,今生無悔。”
“兒舍下萬裏錦繡江山,今後叫娘依靠誰呀?”蕭文壽抱著他的頭,痛哭流涕。
道憐看哥一臉憔悴,也不由垂淚勸道:“哥,你要多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