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也無妨。”一向深沉多謀的盧循此時氣衝鬥牛,一心要報劉毅泄密的仇恨。
孫恩囑咐開城,放下吊橋,領著眾將,親自為盧循押陣。
盧循縱馬揮槍,直奔劉毅,劉毅不慌不忙,與他廝鬥起來,兩個人大戰五十回合,不分勝敗。
兩個人長時間交戰,惱了晉軍中藏熹,他掄著開山斧,突至陣前,前來夾攻盧循,孫恩陣中張猛揮著刀接住他,四員大將在陣前各顯神威。
劉裕無心看幾員大將交戰,鞭梢一指,大軍一齊向前殺來,孫恩見勢不妙,鳴金收兵,盧循等撤回城內,收起吊橋,緊閉城門。
晉軍奮不顧身衝過壕溝,架起雲梯,登梯而上。孫軍用刀砍,用石頭砸,用長槍捅,打退晉軍一次次衝鋒。城上城下飛箭如雨,戰鬥非常激烈。
殘陽如血,斜照在殺氣騰騰的鬱州城,城上城下到處躺著橫七豎八的屍體。鴟梟在上空不停地盤旋,淒厲地尖叫、哀鳴,時而俯衝下來,貪婪地吮吸將士身上淌出的鮮血,完全是一副殘忍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圖畫。
晉軍沒有因為死了一批人就停止攻城,相反,他們不分晝夜,加緊攻城的節奏。
孫恩眼看著形勢越來越緊,隻盼道覆率援軍來救。
道覆接到孫恩書信,立即撤伏,在半途中遇到道規、孟龍符、虞丘進領兵橫住去路。他們像磁石似的牢牢地吸引住他,使他無從分身增援鬱州城。
北府兵明顯占據優勢,劉裕騎著棗紅馬,得意洋洋地繞城誇耀戰績,以便達到盡快瓦解守軍鬥誌的效果:“孫恩匹夫,你的援軍已被我擋住,開城出降是擺在你麵前唯一出路。”
孫恩站在被濃濃戰雲籠罩的城頭,望著遠在一箭之外生龍活虎叱吒風雲的敵帥,一顆高昂的不屈的頭顱漸漸地低垂,就連那位機詐百出號稱智囊的盧循也感到山窮水盡,日暮途遠,無計可施,守軍的信心、鬥誌一天比一天低落。
孫恩看這仗實在打不下去,夤夜讓全軍飽餐一頓,從後城門突圍出城。他們付出極大代價,衝過晉軍一道道防線,終於殺出包圍圈。
劉裕獲知敵人逃跑的消息後,催促將士窮追猛打,晉軍士氣很高,行動起來像刮風,像閃電,經過大小幾十戰,基本擊潰孫恩的主力部隊。他們收複了鬱州、滬瀆、廣陵,來到了海鹽。
海鹽曾是劉裕戰鬥過的地方,在這塊美麗富饒的土地上倒下許多戰友,那位勇武不屈為國捐軀的鮑嗣之就長眠於此。劉裕一想起他,一種痛苦的回憶就會浮現腦際,過去轉戰千裏,抽不出時間去悼念這位戰友,內心一直感到很愧疚。
這次重返海鹽,重新在這塊土地上與孫恩作戰,劉裕再也抑製不住對亡友的懷念。
他帶著幾個親信將領,挈著祭品,飛馬來到嗣之的墳前,跳下馬,擺好祭品,蹲下高大的身軀,撫著冰涼的石碑,不由悲從中來,涕泗橫流:“嗣之小弟,哥來看你了,哥沒能保護好你,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此間,哥對不起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嗎?想死哥了。”
檀道濟遞給他酒壺,他斟滿酒,在芳草萋萋的墳塚顫顫抖抖地傾瀉而下,低垂下頭,動情地輕聲呼喚,似乎要喚醒沉睡地下的嗣之:“哥知道你生前愛喝酒,帶來最好喝的酒來祭奠你,讓你在那邊也能喝上,不至於太寂寞。喝吧,喝個痛快吧,哥帶的酒多著呢,夠你喝的了。”
環立在周圍的向彌、孫處、劉鍾、檀道濟、檀憑之、孟懷玉、孟龍符、虞丘進等被他的深摯情義打動了,一個個垂泣而下。
向彌勸他道:“嗣之九泉有靈的話,應該為有你這樣的戰友而心滿意足。”
劉裕痛心地說:“嗣之死的時候還年輕,正是為國家為朝廷出力的大好年華,怎能不讓我傷心呢?縱然蒼天有情,也難以彌補我痛失戰友、兄弟的損失。”
將軍們感奮不已,暗想劉裕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不是那種用你眼朝前、不用你眼朝後的薄情寡義的小人,看來我們死心塌地跟他跟對了。戰爭這種東西最殘酷,飛箭又不長眼,說不定哪會兒我們就光榮了,萬一遇到不幸,也同樣會受到優厚的撫恤、深切的懷念和哀淒的追祭,人生得此足矣。
“既然將軍素來把馬革裹屍作為體現人生最高價值的壯舉,那麼大地與青山又何嚐不是優秀軍人的最好歸宿呢?”孫處激動地說:“今天將軍來此處憑吊嗣之,盡了公義,盡了私情,問心無愧。”孫處字季高,會稽永興(今蕭山)人,年輕時任俠負氣,遠近聞名。
劉裕擦淨淚痕,不無傷感地說:“諸位請牢記,今後我們中間不管誰先走了,都要祭奠他,這樣做既是對逝者的懷念,也是對活人的告慰”
他們騎上馬,原路返回,一路上心裏沉甸甸的。
將士們感奮了,在海鹽把孫恩打得狼狼大敗,孫恩的部隊減員幾萬。在殘兵敗將的護衛下,他跳上戰船,故伎重演,浮海避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