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劉裕悶悶無聊,坐在軍帳中披閱戰書,讀兵書是他的平時習慣與嗜好,即使在戎馬倥傯的歲月,也是如此,像吃飯一樣不可缺少,隔一天不看,身上就不舒服,難怪他有很高的兵法造詣,談起來倒背如流,用起來如有天助。
正當他閱讀兵書津津有味時,隻見敬宣領著一個滿身血汙的的黑大漢走進來。劉裕皺皺眉頭,知道有異常情況,起身讓座,驚異地問:“兄弟半夜三更不睡覺,有何要務?”
敬宣沒有坐,燭光下神色凝重,指著大漢說:“你一定為他的來曆感到蹊蹺吧,他叫劉毅,字盤龍,彭城沛縣人,是駐守鬱州的參軍,參加了鬱州保衛戰,保衛戰打得很激烈,也很悲壯。”
劉裕像閃電般的目光迅速打量一下劉毅,隻見劉毅虎背熊腰,方麵闊耳,一雙陰鬱的眼睛含著一種灼灼逼人的、傲岸不屈的目光,尤其一張臉黑得像鍋底似的,很有個性與特色。初次見麵,也許吃不準的原因,他久久不言語。
“將軍也許要問劉參軍是怎麼跑出來的?”敬宣見劉裕似信似疑,便竭力打消他的猜疑:“城池失陷後,劉參軍化妝成老百姓,從亂軍中逃出來,僥幸保全一條性命。”
劉裕犀利的目光移到敬宣那張厚道的臉上,似乎在說“你讓我怎麼相信呢?你能保證他不是敵人的奸細嗎?”
敬宣明白劉裕的寓意,便進一步消除他的猜疑:“盤龍這次聽說我們向鬱州進發,吃了許多苦,特意來投我軍,說有緊急軍情,向將軍稟告。”
劉裕知道,劉毅深夜心急火燎地來到大帳,肯定十萬火急,然而他微笑著,避開正題,輕輕地對劉毅說:“依我的眼力,你的勇氣不在敬宣之下。”這是一句褒獎的話,對於一直不開口的劉裕已顯得十分奢侈。
劉毅急了,直截了當地問:“將軍向鬱州進軍,不知取哪條道路?”
“當然走近路。”劉裕覺得劉毅話中有話,微微地皺起眉頭。
劉毅抄起毛筆,飽蘸散著濃鬱香味的墨汁,在展開的宣紙上飛快地畫出兩條清晰的線路:“去鬱州可走兩條路,一遠一近,遠路平易,近路險惡。”
劉裕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禁反問:“那依你之見呢?難道走近路有什麼玄機嗎?”
“將軍明察,名不虛傳。”劉毅非常佩服劉裕的敏銳判斷,繪聲繪色地說:“我從鬱州逃出來,晝伏夜行,近日看到孫軍調動頻繁,心裏感到很奇怪,悄悄地一打聽,才知道孫軍已於近路伏兵三萬,專等將軍鑽進布袋陣內。”
“啊。”劉裕驚得張起嘴,半晌合攏不住,假如劉毅所說的話是真的,那麼原來的行軍計劃就明顯是錯誤的,真要鑽進敵人的口袋,即使全軍不覆滅,也要遭受重創,他震驚之餘,又暗暗為自己慶幸。
須臾,他不無感激看一眼劉毅,說:“你剛到我的大營,就建立一件大功,可喜可賀,這樣吧,讓敬宣領你下去,好生款待一番,先委屈你在敬宣的手下幹一陣子。”
“謝將軍美意。”劉毅初到帳前,便獲得主帥的賞識,心裏有一種壓抑不住的狂喜,但是他又知道,僅憑這麼一件區區小功,還不足以讓劉裕完全相信、依賴、提攜他,未來的路非常漫長。
敬宣領著劉毅走了,劉裕為這意外的情報陷入深思。
劉裕想了一會兒,心裏委實裁決不下來,就讓親兵把正在睡覺的穆之喊來。
遇到壅滯之事能決斷如流是穆之的強項,盡管他與劉裕相處時間不太長,但多謀善斷的他憑著出色的表現深深地獲得了劉裕的信任,有了他這樣薑子牙、孔明式的參謀,劉裕決策更有勝算的把握,心裏更踏實。當親兵推醒正在做好夢的他,他一個咕嚕爬起來,揉揉惺鬆的睡眼,伸直腰,打兩個哈欠,登上鞋子,一刻不敢耽擱,急急忙忙趕到中軍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