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夜。
工作室放假，淩川一直睡到日曬三竿時才被老媽從床上拽起來。
這還要感謝小區裏頭不讓燃放煙花爆竹的規定，往年幾乎從小年夜開始就睡不了安穩覺。
他起床吃早飯的時候，爺爺奶奶正巧從菜場回來，又買了一大堆東西，小推車都快放不下了。
小推車是江愷給買的，超市專用的那種，底下兩個輪子，把手拔起來就能拉著走了。
遙想當年江醫生為了哄老兩口開心也是煞費苦心，老人機，洗碗機，足浴器，按摩椅，珍珠項鏈金戒指，裏裏外外麵麵俱到，到最後老兩口硬是啥怪罪的話都沒好意思說，別扭了半個月都不到就想開了。
“都有兩孫子了還有啥不滿意的，”爺爺總是這麼說，“人要學著想開點，反正也沒指望能活到元孫孝敬我的那一天，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還有什麼事情能比一家人團團圓圓健健康康更重要？”
或許是爺爺的聲明大義感染到了奶奶，也或許是江愷的職業占著優勢，奶奶愣是抹了抹眼淚說，“成，你們開心就成。”
“這是準備要冬眠麼，買這麼多菜。”淩川喝著粥說。
“超市今天有活動，生鮮肉類通通八折，”爺爺笑著比了一個八的手勢，“你跟小愷不都喜歡吃肉嗎，我就多買了點，反正凍在冰箱裏又不會壞，回頭你倆回去的時候多帶點。”
“上回九折買的那些都還沒吃完呢，我們那個冰箱裏都快塞不下了啊。”淩川嚼著油條。
江愷三年前跟他一起回到譽城，在市區中心醫院工作。
小兩口習慣了二人世界，就在附近的小區又貸款買了套二居室的商品房，兩邊離得不遠，休息天就回家蹭飯，家裏冰櫃塞不下的東西就硬是讓他們帶回去。
“這不是八折嘛，”奶奶說，“回頭我把肉都鹵好了你帶過去，省的小愷下班回家還要倒騰這些東西，怪累的。”
“好。”淩川喝光了碗裏的粥，擦了擦嘴，現在家裏的地位屬胖橘的兒子醜橘最高，然後就是江醫生。
江愷不光在家裏得寵，在醫院也一樣，憑借他精湛的醫術和良好的醫德，連續三年都被評到十佳醫師的稱號，去年剛升職為副主任醫師，為了以身作則，工作上更是兢兢業業忙得不分晝夜。
這大過年的，家裏就他一個人還在醫院上班。
江愷下午有台手術，患者顱內有良性腫瘤，好在發現的挺及時，手術風險較小，正常情況下三四個小時就能完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不需要加班了。
但往往每次這麼想的時候，就總會有一些令他感到意外的事情發生。
“江愷？”身旁有人叫了一聲。
江愷停下腳步偏過頭看了一眼，很熟悉的一張臉，但一時之間實在是想不起來名字。
譽城的老同學。
他的腦海裏閃過這個唯一的可能性。
“還真是你啊，”李煜推了推眼鏡，“還記得我麼？”
江愷搖搖頭。
“我李煜啊，”李煜拍了拍江愷的胳膊，“高中同學都不記得了啊？”
即便是對方自報家門，江愷也是愣了好幾秒種才想起來這人的來頭。
淩川的老情敵啊！
嘖嘖嘖。
居然拉了個雙眼皮，難怪剛才一下沒認出來。
“想起來了。”江愷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掛上怎樣的表情，他印象中最後一次跟李煜碰麵好像是在肯打雞，最後還差點因為什麼事情打起來。
“你在這上班啊？”李煜看了一眼江愷胸前的名牌，“都做主任醫師了啊。”
“副的。”江愷糾正道。
“都差不多了，挺牛逼的，”李煜的笑容挺純粹，如果沒有那些恩恩怨怨的糾葛，看著就像是許多年未見的老友，“這麼多年你好像沒什麼變化啊，還是挺帥。”
江愷麵對淩川昔日老情敵的突然恭維有些懵。
“你也……不錯，”他禮貌性地回一句，估摸著李煜應該不是來看病，“來探病？”
“嗯，我來看看我老丈人，”李煜說，“也就是你爸。”
淩川中午吃過午飯幫著老媽一起搞衛生貼春聯掛燈籠，春聯是昨晚上江愷提前寫好的，爺爺這個退休老教師兼高級書法藝術家都誇他的字十分好看。
遒勁有力，筆鋒帶出幹勁，字如其人，錚錚有聲。
傍晚五點的時候爺爺奶奶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子的菜招待周玥禕他們一家子。
周玥禕去年剛生完二胎，是個小妹妹，大的那個是哥哥，今年已經六歲。
淩川很喜歡這倆小屁孩，大的乖巧懂事嘴巴又甜，小的目前的優點就是長得漂亮。
淩川坐在餐桌前幫老媽一起包餃子。
這幾年在江愷的悉心調教，不，指導之下，他已經學會了餃子的五種包法，魚形餃，元寶餃，月牙餃，葵花餃，以及錢包餃。
他最喜歡最後一種，不過就是麻煩。
楊天睿走過來扯了扯淩川的衣角，“小舅，大舅什麼時候回來啊？”
老媽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哎喲，這都快五點半了，你趕緊打個電話問問他今天加不加班。”
“剛打過了，沒接，”淩川轉過頭問，“找你大舅幹嘛啊？”
“他上次答應說要給我買小豬佩奇的手表，我們班上好多人都有。”楊天睿扭捏地說。
淩川拍了拍手上的麵粉，“那咱兩一起去醫院接他怎麼樣？”
“好啊。”楊天睿拍了拍手。
江愷站在顧衛東的病房外。
透過窗口隻能看見他因為無法正常代謝而腫脹無比的半截身子，肚子漲得跟個皮球。
以他多年的職業經驗判斷，情況很不樂觀。
李煜說，顧衛東不久前因為高燒不退才被送到醫院的，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淋巴癌晚期了，化療結果不太理想，家裏頭有意想把他轉到另外一家更大點醫院去試試，隻不過顧衛東的狀態有些頹廢，似乎是不想再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