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假北伐
夜色漸沉,趙汝愚點燃一隻燈燭,麵露不屑道:“硤石山一戰,目的在於救出辛幼安,而阻擊下蔡援兵,也是為了確保大軍順利撤退,其重要性甚至遠不如六盤嶺之戰。如今之所以被世人津津樂道,隻不過是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故意誇大其詞罷了。”
李仲飛不服氣道:“十餘年來,一場為數不多的對金大勝仗,竟被大人如此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難道不覺得有失公允嗎?”
“何為公允?”趙汝愚冷笑道,“除了救出同樣力主北伐的辛幼安,三百餘將士的死,還有何意義可言?”
李仲飛慍怒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至少這一戰,打出了我大宋將士的鐵血士氣。”
趙汝愚搖搖頭,嘿然道:“可也暴露了自家底細。”
李仲飛怔道:“此話從何講起?”
“小友雖然算作長年帶兵之人,卻從未謀劃過任何一場戰事。”趙汝愚說著,見李仲飛張口欲言,擺擺手道,“小友無需解釋,如今的兩淮總帥乃是尊夫人儂語豔,依從聖上之命打著你的旗號而已。”
李仲飛苦笑道:“原來大人都知道了。”
“老夫知道的,遠比你們以為的要多。”趙汝愚收斂笑容道,“老夫問你個問題,若是兩國交戰,弱的一方想要獲勝,在戰事開始之前,應當如何為之?”
李仲飛想了想,拱手道:“請大人教誨。”
趙汝愚為李仲飛斟滿一杯茶,沉聲道:“盡量隱瞞實力和意圖,暗中布設重兵,趁敵不備,突然發起攻擊。在敵軍有所應對之前,一舉拿下各路要衝、關隘,占據有利地形,或分兵襲掠敵國諸州,或集中兵力直逼敵國京城,方能穩定戰局。”
李仲飛若有所思道:“大人的意思是,我大宋若要北伐,首要便是出其不意?”
“正是。”趙汝愚點頭道,“然而如今聖上卻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整軍備戰鬧得天下人皆知,還任由各路兵馬騷擾金境,致使金人不斷南下增兵,加固秦嶺、淮河一線,小友可知為何?”
李仲飛沉吟片刻,撓撓頭道:“為何?”
趙汝愚肅容道:“因為聖上根本沒打算北伐,他所做的一切,乃是別有用心!”
李仲飛一怔,拍案怒道:“趙大人,你這是誹謗聖上,論罪當誅!”
“小友莫急,且聽老夫慢慢道來。”趙汝愚抬手虛按,歎道,“聖上初登九五,當務之急便是穩定根基、獨掌大權,而玉笏門勢力太過龐大,又有從龍擁主之功,聖上不能像鏟除李後殘黨那樣,冒然打壓玉笏門,隻能創造出一個敵對立場,循序漸進、步步蠶食。”
咂口茶水,趙汝愚接著道:“因此,北伐金賊、收複中原便成了最好的理由,而因為求官不成,對老夫懷恨在心的韓侂胄,便成了最佳人選。加之世人皆以金賊欺淩為辱,主戰派聲勢做得越足、口號喊得越響亮,玉笏門便愈發被動。”
李仲飛哼聲道:“這一切都是大人的臆斷罷了,若玉笏門從一開始便支持聖上北伐呢?”
“這不可能。”趙汝愚搖頭道,“且不論現在百廢待興、國力疲憊,就算孝宗朝強盛之時,玉笏門也始終秉奉安民定邦之信念。小友請想,既然能拿出一兩個州縣的賦稅換取太平,何必耗費數千萬兩白銀,去爭一時長短?”
李仲飛緊鎖雙眉道:“錢資之利,豈能掩飾喪權辱國、割地納貢之屈辱!”
“還有數十萬將士的性命呢?”趙汝愚大搖其頭道,“‘死於邊野,馬革裹屍’,這豪言壯語的背後,可是一具具有血有肉,有父母、有妻兒的鮮活性命啊!他們難道不值得憐憫與保全嗎?”
李仲飛抿嘴不語,又聽趙汝愚道:“聖上假借北伐,還有一大益處。李黨擅權多年,各地豪強並起,僅萬眾以上的便有‘四幫兩派一軍’,這些幫派門閥擁兵自重,將來可都是朝廷的隱患啊!與其放任自流,不如借機收歸朝廷,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