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在洗墨畫院見過的螢火芝。
它的尾巴上綴著數片寬大肥厚如芭蕉的葉子,亦在黑暗中生出淡淡微光,擺動時會留下金屑抹過的影子。他依稀記得在赤山旁的那處石磯洞天中,無數翠衣的鸚鵡便是棲息在這樣的翠葉上。
他亦看清了那龐然大物的樣貌,它有十人合圍的身軀,長身盤在堂中梁柱上,因為沒有伸直,無法推測它身長幾何,但總歸不會短於現在的李天王。它渾身生著堅硬帶刺的紅鱗,橢圓的頭顱上僅有一隻血紅色的獨目,正無精打采地半垂著眼皮。
它沒有鹿角,看上去似蛇,卻生有前後兩對爪,腿上纏繞著無數眼含明珠的骨蛇,就如拖著幾百條鎖鏈。柔軟明亮的螢火芝織成它的背鰭,無名碧葉湊成鯉魚一般的尾鰭,硬生生在蛇身上拚湊出龍族的影子。
“原來螢火芝、骨蛇和背明樹,都是燭龍的遺骸殘片,難怪都生在幽冥卻能自生光亮。”李聲聞鎮定自若地伸手撫摸它鋒利的鱗片,“七郎,你果然已經化龍了,那麼你的口中燭,一定也恢複了它該有的樣子。”
燭龍眨眨眼睛。若是用李緣覺風流華美的皮相來作這舉動,定然賞心悅目;但由這麵目猙獰的怪物做來,卻隻讓人覺得憎惡。它俯首貼近李聲聞,嘶聲道:“要是阿兄留下來,我就給阿兄看我的口中燭。”
“好。”李聲聞輕聲道。
燭九陰心滿意足地遊到他溪邊,張開嘴吐出血紅分叉的信子。在兩對彎曲的毒牙之後,它的舌根上墊著一顆寶光璀璨的真珠。
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
這明珠光華奪目,如冰如玉不知材質,其中有五色光華流轉,如雲霧中絳虹流霞。它與龍髓有些相似,卻比龍髓更加柔膩欲滴。
它雖然極美,卻瑕疵遍布。刀鑽琢磨出的線條遍布其上,組成麵目依稀可見的童子圖樣。這張臉在李聲聞的夢境中出現過,它曾經作為祈福的吉祥器物被進獻給竇德妃,又托生在她腹中,換上和她腹中之子同樣的皮囊,降生人世。
“這刻痕……”
“是遊方術士將九陰燭刻成化生童子、化生童子又托生為人的證據。”李緣覺合上長吻,吞咽了一下,再張口時舌上已經不見真珠似的九陰燭,“是軟紅塵刻在我身上的印記,深刻入骨,揮之不去。”
“可是你吞吃龍髓促生龍骨,將自己拚湊成燭龍之身,不是有悖於脫胎為人的初衷?”
“阿兄不知,我作為人活過之後,才知身在紅塵中,心在俗世之外,方是最自在的活法。我想入紅塵了,便睜開眼睛讓長安活過來;想清靜了,便閉眼讓他們死去,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