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則凊歎了口氣:“我說過的話算數,隻是時過境遷,我沒什麼好給你的,你的恩也報完了。實在沒必要再被我拖累。”
“則凊,你我之間,早不僅是那一缽水了。”十六郎輕聲道,“你有什麼不懂的?”
七、
“早聽說這座山上有鎖龍墓,才特意來拜訪,沒想到竟是這樣深不可測的洞穴。”
某個夏日的清晨,似曾相識的聲音從洞穴外傳來。
敖則凊從長久的昏睡中醒來,忽然發覺山石下不再有那灼人的火焰,十六郎攬著他的肩頸,睡得安詳香甜。
他們這樣留在洞穴中不知度過多少春秋,從未有人跡到來。
而那含笑的聲音實在耳熟得很。
這位擾人清夢的遊人不請自入,緩緩走入洞中,高擎的火光洞照四壁。他戴著白紗椎帽,遮去容顏,腰上纏著一條翠綠玉帶。
那玉帶一見敖則凊,竟然驚喜交加地喊道:“二哥!聲聞竟然沒有騙我,你真的活著!”
死裏逃生,久別重逢,本該歡喜,敖則凊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經年不見,君逸越發不要臉麵了。
白衣來客摘去椎帽,俯下身來:“二哥,十六郎,好久不見。”
敖則凊自言自語道:“幸好你們還活著。”
“幸好什麼幸好?”敖君逸喊道,“被親娘填了地脈,我們何其有幸?”
他這把大嗓門,把酣睡的十六郎也驚醒了,又哭又笑地寒暄了兩句。敖君逸敷衍了幾句,就迫不及待地把來龍去脈一股腦吐出,生怕被這些話憋死了似的,末了才甕聲甕氣道:“幸好你還活著,聲聞能救你們。”
李聲聞笑道:“是,其實與切斷君逸龍骨之事同理,我們隻要斷去二殿下化為山石的骨骼,先將殿下與山脈分開,再取他人龍骨來為殿下重塑軀殼即可。”
“龍骨不是易得之物,”十六郎急道,“若是用我的龍骨,可行麼?”
李聲聞沉吟片刻:“其實不必如此,我記得洞庭君說過,他還欠著我涇水十萬條命,要他半身龍骨,應當不為過罷?”
敖君逸聞言精神一震:“十六郎,跟我走,我們現在就撞碎山脊,把二哥啟出來。”
“撞碎山脊,則凊豈不受苦?”十六郎反駁道。
敖君逸顯然未想通此節,一下怔住:“那可如何是好?”
李聲聞若有所思道:“十六郎言之有理……且撞碎山脈,也容易傷及二殿下龍髓。以我之見,最好是二位身懷龍骨之人,用雙手挖開岩石,將殿下龍髓與尚且完好的骨節掘出,以免損傷尚未化為岩石的骨肉。”
言以至此,兩條尚有整條龍骨的少年,隻好任勞任怨地徒手掘起了石頭。敖則凊的脊骨埋得不深,隻挖了一天便露出了龍髓所在的骨節。和宜生的情況相同,他尾骨上也有千萬骨蛇將它和山石鎖在一處。
十六郎憂心如焚,見露出白骨,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折,孰料他手指才一觸到骨蛇,就被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想來是因為十六郎由魚化龍,龍骨遠不如真龍後裔強勁,恐怕不能再碰觸二殿下的骨節了。”
敖君逸接口道:“你到一邊去,我來罷。”
他自己動手折起骨蛇來,雖然利索如快刀斬亂麻,但他到底也被龍骨割出細微傷口,很快雙手就被血色覆蓋。
李聲聞遲疑道:“君逸,你先停一停,我為你療傷罷。”
“看著唬人,但跟太陽火燒身比起來算不得什麼。”敖君逸頭也不抬道,“就剩一點了,還是現在就除盡,省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