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籠中之鳥(2 / 2)

李聲聞收攏了握住他肩膀的手指:“我來。”

李天王下意識地將宜生納入羽翼之下,生怕他伸手來奪取妹妹的性命。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李聲聞如同被針芒刺傷,訕訕收回手,不再言語。

“聲聞,宜生是我從小帶大的。我舍不得讓她死。”李天王埋下頭去,緊緊閉起眼睛,企圖逃避外界的一切。

宜生卻在此時說道:“三哥,我無時無刻不被地火焚燒,苦不堪言卻又無法掙脫。唯有再一次死去,我才能從這無邊痛苦中解脫。”

“按她說的做罷。宜生已經死了,這裏的不過是她龍骨上的殘損精魂,親手埋葬她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李聲聞撫著他的脊背,“你多拖延一刻,她便多受一刻苦。若是你是在於心不忍,就由我來動手罷。”

“唯有龍骨能殺龍。”宜生提醒道。

李聲聞半跪下身,用空閑的手摸了摸她的額角:“放心,我的心尖,插著你三哥的半身龍骨。我也可以給你解脫。”

李天王不再擋著他,但也不肯發出半點聲音。他沉默地凝望著宜生的臉,好像自己也化作了一座不能動彈的山。

宜生看不到他的神情,隻是急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摸索著抓住李聲聞的手,把它貼到臉上,低聲歎道:“對不起,要讓你的手沾上血汙了。”

李聲聞一手攬著她的肩頸,一手撫著李天王的脊梁,和二十年前在涇河水底的傍晚如出一轍。可惜這位少女再也不會撒嬌耍潑地,和自家兄長爭風吃醋了。李聲聞低聲說:“想什麼呢,傻孩子。是我對不起你。”

雖說宜生是錢塘君所殺,但如今又取走她龍髓使她身受烈焰焚燒之苦的,毫無疑問是韋雲台。韋雲台為七郎取龍髓,他身為七郎的阿兄,合該說聲對不起。

但宜生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隻當兄嫂為當初沒能救自己感到悔恨。她虛弱地擠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聲聞,請你把我的心頭血灑進山巔的地脈裂縫,再讓三哥取這潭水降雨熄滅溢出的山火。雖然無法殺死籠中的鳥兒,但我的心頭血總能阻擋它數月,挫一挫它的火勢。”

“分割地火的,果然是龍血。”李聲聞伸出手去,“宜生,為什麼你說龍骨關住的,是我呢?”

宜生合上眼睛,笑著說:“化為山的我,看得到你和它一模一樣的精魂。但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李聲聞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青色的鱗片,他的手覆在宜生心口,緩緩下沉。

李天王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沉聲道:“我來罷。宜生出殼的時候阿娘不見了,是我把她接到人間的,如今也由我送她走罷。”

他亮出鋒利的尖爪,剖開宜生看似鮮活的胸腔,抓住那顆虛假地跳動的心:“宜生,如果你還能輪回,記得別再投生在有我這樣的兄長的龍宮了。我這樣懦弱的兄長,不僅保護不了你,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麵對。”

宜生突然笑起來:“那我來保護阿兄不就好了……以後聲聞就歸我了。”

李天王強顏笑道:“那可不行,別的都可以讓給你,隻有你嫂嫂是我的。”

“三哥,你是不是見過阿耶了,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告訴我他在哪,我找他去,就不跟你搶嫂嫂了。”

說話間,宜生的臉色已經迅速灰敗下去,凝脂般的肌膚枯萎消融在白骨之上。她在頃刻之間化成了一具被蛇骨鎖住的龍骸,又在下一瞬間揚灰四散,什麼也不剩。

李天王沒管滿手的血汙,緊握那顆冷冰冰的心,將臉埋入掌中。

“君逸,”李聲聞從背後抱住他,“你還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