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山君“嗯”了一聲,在離河川更遠的地方,忽然響起一聲鍾鳴。撐船人側耳靜聽,行了一禮道:“府君,十三娘子聽聞有客,特來邀約。”
“舍妹有請,你可要赴宴?”太山府君問道。
李聲聞清清嗓子:“這實在盛情難卻……”
烏黑的船篷下,忽而伸出一隻蒼白幹瘦的手,手腕上是一圈黑緞上繡著金銀錯忍冬紋的鎖邊。他用三指愛憐地托著一朵盛開的白牡丹,因船隻行進,不知不覺間已經靠近岸邊,他這一舉,牡丹便遞到了李聲聞手邊來。
“十三娘的居所,就在此花中。”
青鱗小龍抬起頭,利落地蹬起身子,扒在李聲聞腿上。他像蛇似的盤在對方身上遊走,最終選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環在李聲聞腰間,銜住自己的尾巴,假裝是條玉帶。
李聲聞莫名腰粗了一圈,卻也不生氣,挽起竹籃自在從容地說道:“多謝府君,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他的身形在火光中變得淺薄起來,有如被燒融的蠟燭,到最後隻餘一縷火光,躍上花蕊。牡丹的花瓣慢慢合攏起來,收成花苞形狀,將他裹在裏麵。
太山府君先是笑了一聲,緊接著又歎了口氣,將牡丹收入懷中。
“羲和啊……”
那廂李聲聞已經穿過牡丹,落在潔白的石徑上。鋪就小路的磚石,每一塊都雕刻出姿態各不相同的芍藥牡丹,栩栩如生。小徑兩側更是種滿奇花異草,花葉妍妍各自爭奇鬥豔,或如宮嬪晚妝雍容,或如東家女兒粉黛薄施,各有其芳姿。
一名青衣小婢從花園那頭匆匆走來,嫣然笑道:“李六郎到!娘子正在會客,郎君且隨我到屏風後稍坐。今天的女客們羞怯畏生,郎君可要藏好了,別嚇到她們。”
她將李聲聞引至滿架薔薇之後,行過禮便隱入花叢。這架薔薇開得正盛,紅粉錦繡成團結簇,隔著花架隻見另一邊人影綽綽,並不能見得真容。李聲聞在花叢下坐下,解下腰間青龍放在膝蓋上。
李天王睡眼朦朧地叼住他的手指,含混道:“這是什麼地方?”
李聲聞沒有作聲,隻是搖了搖頭。花架另一端有名女子忽然道:“我聽見有人聲,可是……封十八姨來了?”
“田娘子真真討打,若是她來了,此處哪裏還得清淨?”另一位女子爽脆道。
“韓娘子說得是呢,今兒我們難得清靜,何苦提她。若是招了她來,我們說不得要小心賠笑,豈不難捱?”
“春風不過忘川,她應是過不來的。”
女伴們七嘴八舌勸慰過,那頭一個發話的女郎才安定下來,歉然道:“是我多嘴,自罰一杯可好?”
“一杯不夠!你喝了這一杯,還得念首詩來——”一位女子說道,“這樣罷,酒杯傳到誰,誰就唱一首寫自己的詩。十三娘,你看這樣好不好?”
十三娘欣然道:“那便從田娘子開始罷。”
頭一個發話的女子無奈道:“是,是。‘宿露輕盈泛紫豔,朝陽照耀生紅光’。這樣行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