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才是正月末,離三月差得何止幾日。況且依他們乘風騰雲的速度,從長安到洛陽不過瞬息,完全沒必要掐著時間乘船去。顯然,李聲聞隻是不敢在長安附近多作停留。
李天王雖然能踏波浪,但還是裝成紈絝子弟的模樣,混上商船,追在他身後黏著。今日石尤風停,商船順風而行,不一會便把那朱漆的長橋留在了背後,隻餘一道隱約的紅線。李天王突然記起一事:“那位折柳娘子,到底是什麼人?她就是石氏麼?”
李聲聞心不在焉地吹著河風:“或許是抱憾而亡的閨中少婦之一,或是亭中替石娘子等待亡夫的石像,或許她就是折柳橋本身,誰又說得清呢?總之,她隻想把遠行的遊人永遠留在長安,不許他們從灞橋離開——她是被名為‘懷遠’的愁緒束縛的妖怪。”
“可是你隻用一句話,就讓她解脫了,不是麼?”
李聲聞不置可否:“我隻是恰好說了她最想聽的那句。說起來,那位鬼鬼祟祟尾隨至此的郎君,你想從我這聽些什麼呢?”
李天王鼻子一抽,也在風中嗅到了剛剛聞見的飛禽氣息,不由皺起眉頭,喝道:“出來!甲板上無人。”
一名錦衣男子自船篷應聲而落,他身形矯健,跳下甲板時,船身殊無振動,好像落下的隻是一片葉子。他生得劍眉星目,眼窩深陷,猿臂蜂腰,是一副劍南豪俠的好相貌。
“從剛才起,你就跟著我們,想要做什麼?”李天王嗤聲道。
“臣右金吾衛郎將荊白,參見殿下。”錦衣人開門見山,“臣有一事相求,望殿下應允。”
李聲聞大驚失色:“我何時有這般權勢,能得金吾衛相求?若是想要加官進爵,合該去求鄴王岐王,找我有什麼用呢?”
“臣所求的不是功名利祿。”荊白吞吞吐吐道,“此事……與十二樓樓主燕郎君有關,此事唯有殿下能解。”
“所以你才一直跟著燕樓主?可是和燕樓主有關的事,無非事關神鬼,他自己亦能解決,何必求我。”
荊白猶豫片刻,直挺挺地跪倒,行了一個大禮:“臣想求殿下,助燕樓主解開心結,忘卻喪偶之痛。若是需要我的性命,我現在大可自決於前。”
李天王一頭霧水:“燕樓主痛失愛侶,不勝哀痛,無法忘懷是正常的。要是這事發生在我身上,我說不定一頭撞死在昆侖山了。你這麼操心別人的事做什麼?”
“燕樓主的心結,和你的性命,又有什麼幹係?”李聲聞沉吟道,“莫非你是……”
“當年我靈智未開,隻是金吾衛飼養的鷹隼,曾經啄死過一隻盜取金吾衛看守之物的燕子。”荊白一字一句說道。
“這不是我能決斷的事情,郎君若是想要開解燕樓主,需得自己到他麵前請罪。”李聲聞似笑非笑地看看他,轉身走進了船艙。
荊白跪在原地,脊背挺直,像是一尊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