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紀輕輕,容貌是長安子民特有的精致華美,穿著一身白底圓領袍,前襟織著朱紅的寶相花團花。那刺目的紅在白衣上顯得格外突兀,就似葡萄美酒翻汙了衣襟。而他腰間係著的白玉龍形帶鉤,與白綢幾乎融為一體,若非有金目點綴,混在成片白色中實在難以發現。
他還抱著一把弓,通體漆黑毫無雕飾的弓,和獵戶們用的最樸實無華的工具別無兩樣。但他抱著弓的姿勢,就似抱著一張昂貴的瑤琴。
“啊呀,我聽人說,蘇都匿識城的祭司,在禁地裏藏起了他的愛人。怎麼到了這裏,卻有一個城主,長在樹上?”
藥遮羅沉默無言,和人類交談,並無益處。但那白衣天師不依不饒,走得更近了些,將他上下端詳:“你雖然長著人臉,卻是棵樹?”
“你果然和蘇都匿識城主一模一樣,他在前殿飲酒享樂,你卻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洞窟裏,不覺得不公平麼?”
“不說話?你不想要醇酒美人?就連那個風姿卓絕、冷若冰霜的祭司,你也不想要?那位城主看祭司的眼神,卻滿是癡迷呢。”
藥遮羅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隻是草木,本來不必這麼做。但聽到這句話,他卻控製不住自己的臉。不速之客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啊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了。我有一樣的東西,可以幫你。”
他反手將那漆黑的弓打入了反魂樹的根須,他看似隻是隨手一擲,那黑弓卻如被千鈞之力錘入樹幹,徹底消失在它的樹根裏。
“你是什麼人?”
長安來的方士隨口道:“我是來幫你的人。從此,你的身體,就是這把弓。”
他在虛空中一抓,便有銀色的絲線從樹幹中彈出,鑽進他的拳頭。他將這些銀線耐心地連接在藥遮羅的身軀上,如同給傀儡上絲弦。
無數銀線,將樹冠與樹根相連,大唐天師打了個呼哨:“完成了!我借口更衣出來找你,現在該回去了,不然祭司找來就不妙了。哦對了,這把射日弓的弓弦可以延伸百裏,將你連接在樹根上,你就隨意在城中走動罷。”
藥遮羅伸出樹枝去阻攔他:“你為什麼要幫我?”
對方沉吟片刻,晃了晃腦袋:“我就是喜歡熱鬧,不行麼?”
不知過了多久,任朽生才披著月光回來,疲憊地登上祭壇。但他一眼就發現了樹幹之間多出的銀線,冷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照舊放出花枝,去試著挑著銀線。但他僅是輕輕一觸,藥遮羅就慘叫起來,似乎他挑起的不是外界的絲弦,而是挑起了他的皮肉。
藥遮羅的身周凝起明亮的光點,繼而拉長成銀光閃閃的利箭。但他對此一無所覺,依舊捂著臉哀嚎著。
“你怎麼了?”任朽生厲聲問道,他伸出第二根花蔓,去觸碰藥遮羅的軀體。
“啊——”藥遮羅淒厲地嘶吼了一聲,這如同一聲催動弓弦的指令,霎時萬箭齊發。
任朽生如往常一樣,招來花枝擋在自己麵前,將箭矢盡數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