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是他唇瓣的位置,有一朵最大、最豔麗的花團,花絲無風自動。李聲聞伸出手,拈住了花蕊。
刹那之間,紅花悉數凋零成泥,在香泥之中,躺著的隻有一尊一動不動、不能言語的化生童子。他穿著淺色的層疊長袍,秀美的發絲間點綴著細碎的水精,一對淺色琉璃鑲嵌的瞳仁,半掩在低垂的眼簾下。
曹空花仿佛一棵被天雷貫穿的樹樁,目光直直釘在化生童子臉上,許久才開口:“使君,沒有心,便沒有魂魄依存的地方了麼?”
“總會有的。”李聲聞伸開手掌,半顆碎裂的赤紅瑪瑙靜靜躺在那裏,“你要來看看麼?”
曹空花第一次沒有聒噪,他脫下外袍,小心地擦幹淨化生童子身上的泥土,將它包裹起來,抱在懷裏:“原來這就是我們真實的樣子……為什麼隻有我,沒了心還可以活呢?”
李聲聞不言不語地看著他。曹空花抽噎了兩聲,突然深深吸口氣,壓住喉嚨裏的泣聲,問道:“我們去哪裏?”
李聲聞答道:“哪裏也不去。”
他邊說邊挽起衣裾,踏進祭壇,直接用手指掘起泥土,挖出一個淺淺的坑,將那兩顆碎片合起,一並埋進土中。他做完這些,就走下祭壇,饒有趣味地在骨蛇盤繞的石林中轉了起來,尤其在曹深麵前駐足良久。李天王默不作聲地看了幾眼,問道:“曹水月是……死了?”
“本就無生,談何死亡?”
“可是他能言能語,麵容形體與人類別無二致,看他變成一動不動的摩訶羅,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李天王咂咂嘴。
“怎麼,物傷其類?”李聲聞悠然道,“不對,涇河龍君見到麵貌如人的化生童子‘死去’而低落,當是兔死狐悲。”
李天王愣了一下,惱羞成怒:“你又笑我?”
李聲聞抿起嘴,竭力掩蓋唇邊笑紋:“凡人生生死死,在龍眼中宛如蜉蝣來去,應已習以為常。即使是我,也終有死去的一天,到那時你要怎麼做?”
“別說些亂七八糟的,你要是敢死,我一定……”李天王磨著牙吐出幾個斟酌過的字眼,“我一定哭給你看,哭到渭水都暴漲三丈。”
李聲聞啞然失笑:“龍君怕不是要淹沒整個長安?”
“淹了就淹了,反正你也不在那。”
李聲聞忙道:“天王手下留情,家兄家弟皆在長安,你若是淹沒了長安城,不就是用鐵水澆蟻巢,滅我闔家上下麼?”
李天王想了想,說道:“那我不哭了,我得自己買好棺槨,把你打理好,抱著你躺到涇河龍墓去。沒有時間哭哭啼啼。”
他話音未落,洞窟外突然響起強力的撞擊聲,似有成百耕牛從外麵合力撞擊石窟四壁。灰塵自穹頂簌簌抖落,灑在祭壇上。
“怎麼、怎麼回事?”曹空花護著懷裏的化生童子,蹲在祭壇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