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念一句,屏風後的新婦便走近一步。明明剛才他還是毫無生氣的屍骸,不能言語行動,現在卻已經能整理衣冠,儀態端方地自行走近屏風。
藥遮羅的身軀微不可見地顫抖起來,他離開坐席,快步走近屏風,似乎想伸手去拉開它。直到被李聲聞攔下,他才停下腳步盯著那高挑的人影,喃喃自語道:“蟾蜍月滿,唐客東來,攬鏡照月,我自歸還……果然是真的。”
李聲聞道:“果然,我所念的卻扇詩,能救活新婦是麼?這與我作的什麼詩無關,哪怕我隻是隨口念十幾個字都可以。因為新婦,不,蘇都匿識祭司死前留下的預言中說,十五滿月夜,有大唐來的外人來拜訪,祭司就會整理儀容前來相見——城主是這樣想的罷?”
藥遮羅看了他一眼:“你竟然知道他所說的遺言。你見過曹深了?還是那兩個不成器的小玩意,曹空花和曹水月?”
“曹深?我不認識。”李聲聞笑吟吟道,“城主為何不想,我或許與祭司才是舊識?祭司留下了這樣晦澀的暗語,而恰好在他所說的時間到來的客人,竟然恰好能讀懂他的意思,還知曉救他的辦法?這不更像一場我與祭司安排好的戲麼?”
“不可能。”藥遮羅不屑道,“設計騙我打傷他的,正是大唐的天師。他的友人怎麼會想害他?”
李聲聞搬出之前對曹空花講過的大道理:“蘇都匿識一城,尚有空花水月與城主作對。大唐黎民萬千,自然更有目的不同的人。”
“我不想聽那些,你是曹深那小子找來的幫手也好,是任朽生的舊友也好,我都不在乎。我隻想知道,我的新婦,可以出來與我相見了麼?”
“任朽生,這是祭司的名字麼?”李聲聞自言自語道,“任姓,果然是鍾山腳下的無啟部族。”
藥遮羅懶得理會他,徑自伸手去推屏風,卻有小刀從身後飛來,打在他的手臂上,發出嗡的一聲震響,好似撥動了一根看不見的琴弦。他回頭去看,發現一個小小的化生童子正站在李聲聞肩頭,耀武揚威地衝他舉起第二把刀。
藥遮羅哼笑一聲:“又是化生童子麼?看來你真的和任朽生有淵源。”
李天王嚇退了他,連忙抓住李聲聞的頭發,大叫道:“喂,他要去推屏風了哎!這個法術若是還沒完成就被破壞,祭司不就活不成了麼?”
李聲聞吃痛,驚醒過來,見到藥遮羅已走到屏風前,忙道:“城主且慢!他說的沒錯,眼下城主之時蘇醒了,但神魂還未穩固。我還得向城主借一樣事物,確保祭司真的活過來了,才能撤去屏風。不然一見風,祭司的神魂就會消散。”
“嗬嗬,任朽生,你真是給我找了好大的麻煩!”藥遮羅握緊雙拳,縱聲大笑,“但是就算上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把你找出來!
“你怎麼會死呢?”
李聲聞小心翼翼道:“那個……城主,我現在隻需要一樣東西,就可以把祭司拉回來了。不用你上窮碧落下盡黃泉,我隻需要你的心頭血。”
藥遮羅渾身一震:“你想殺我?”
“不不不,我可不敢。”李聲聞搖頭不迭,“我是想說,我需要反魂樹最精華的樹汁,來製作返魂香。唯有如此,才能救活祭司。”
藥遮羅凝視著屏風,答非所問:“你已經聽說祭司種子的事情了罷?”
李聲聞卻怡然自得地折疊起多餘的雲,如同無聊間折起宣紙:“是聽說過了。不過有返魂香在,我們可以直接複活祭司,何必舍近求遠去找種子種出新的祭司?不過,城主請盡快拿定主意,若是月亮開始西沉,祭司的魂魄就回不來了。”
藥遮羅道:“你怎樣證明,這真是任朽生?你手中沒有他的種子,怎麼能讓他重返人間?”
“城主信與不信,與我都沒有妨礙,我孑然一身,最多不過一死。”李聲聞將雲折為一條看不出頭尾的四爪小獸,“眼下是城主迎歸心切,不敢拿祭司的去留冒險,就請祭司自己決定罷。”
藥遮羅狐疑道:“我不可以和他交談?”
“等到祭司神魂安定,自然怎麼交談都可以。”李聲聞道,“城主一心想要救活祭司,比所有人都急得多,這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