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間,忽然有一隻男人的手伸出水麵,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向下拖曳。李聲聞嗆了口水,掙紮著浮出水麵,慌裏慌張地爬上岸。
見四下的房屋好好的,他才鬆了口氣,從肚子底下抓出一個化生童子,問道:“沒事罷?”
化生童子的脖子歪了半圈,悶聲說:“先是容器被你摔爛了,龍骨也離體過久,然後又撕開鏡麵去抓你,你說我好麼?”
“抱歉。”李聲聞沒什麼誠意地道歉,“要是我接觸池水之前,不把化生扔在岸上,現在我們就回不來了。”
“怎麼回不來,頂多費點力氣罷了。”化生童子李天王甕聲甕氣地指責。
李聲聞道:“好了好了,原諒我這一回,一會下了山就找材料來修理你的容器,好不好?”
他說完就不再理會李天王的別扭,俯身看向洗墨池水下,隻見清澈的池水中,堆疊著十幾具白骨。
“不知道哪具才是王生。”李聲聞搖搖頭,“修仙問道,雖能給予人逍遙,卻也最能毀滅他的逍遙。”
李天王責備道:“別發呆了,冰天雪地的在外麵站著,你是不是想早點凍死好擺脫我?”
沒有點破身懷龍骨就不會生老病死的真相,李聲聞隻是好好地答應了,袖子一抖,放飛了一隻從袖子裏鑽出的鸚鵡。那鸚鵡通身雪白,隻有臉頰上有兩團圓鼓鼓的紅臉蛋,和雪衣鸚鵡、葵花鸚鵡都不完全一樣,說不出是什麼品種。
鸚鵡一飛上天空,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消失在長安皇城方向。李聲聞目送它離去,這才在化生童子的聲聲催促下,折回屋子,升起炭盆烤了一會手。
但他這回像是坐不住似的,雙手一暖和起來,就端起自己之前放在屋裏的硯台和筆洗,去洗墨池清洗。洗墨池的精魂已經被收入囊中,傾倒入池的丹青便再也不會凝結一團,形成奇異畫作了。
李天王嘖了一聲:“孤的看家絕技,竟被凡人學了去,還隻學了皮毛。難道不用水妖幫助、或不用石灰打底,他們就畫不出水畫了麼?”
李聲聞不動聲色地說:“自然比不得涇河龍君一畫千裏,經月不褪色,雖然畫中誌趣異於凡人,但畫技是令人折服的。涇河沿岸的長平縣人仰慕龍君,因此才學會了水畫。”
李天王洋洋得意地大笑:“我既然娶了凡人,就要按凡人的昏儀行事。你們有催妝詩、卻扇詩、畫障織毯,我自然一個也不能落下。”
“涇河的水聽命於你,當然不會暈散你的水畫。”李聲聞低聲說道。
“你說什麼?”
“我說,”李聲聞改口道,“長安的新人一般不會特意把自己的婚禮畫成畫,掛在西市東市供人觀瞻。何況我們本來就不算夫妻,你不要天天掛在嘴邊,惹人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