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赤條條地一個人了。
蒼茫間,又有很多人叫他,一聲聲的呼喊像海浪一樣,向他劈頭蓋臉而來。
“謝眺!謝眺!你跑不了的!”
又有人叫他,是來收高利貸的。
“你叫謝眺?今天你就是幻想園的人了”
是幻想樂園裏接手他的經理。
“謝眺!脫!”
是那些拿著酒,要他脫衣服,要他喝得為胃都要翻過來,仍要接著喝酒的客人。
是那些不管不顧,把手伸進他衣服的客人。
“謝眺。”
是齊衡之。
謝眺是嚇醒的。
隨著一聲聲來自現實的呼喚,他的美夢終結,他“正常的生活”崩塌,他醒來,躺在錦繡裏,卻孤零零的一個人。
醒來就再難睡著了,謝眺起了床,上了廁所,去了酒廳倒了一小杯威士忌,酒端在手裏,他才有一種真實感。此刻他在齊衡之的小樓裏。
枯坐到夜半,坐到幾乎快入定,他看到手機屏幕亮起,有消息進來。
他看了一眼信息,時間從此就像凝固在他身上,雙目瞳孔像呆滯一樣。空洞如人偶。
第二天,謝眺溜出了小紅樓。他徑直去了市中心醫院。
Tini躺著,臉上綁著繃帶和紗布,臉上一片青紫。包紮得反常的醜陋。謝眺看了看床板上的診斷書,上麵寫著大大的脾髒裂傷。麵色有些凝重。
Tini上次玻璃紮進腹腔已經做過手術,這次從臉上的外傷看就可以知道傷的不輕,盡管收拾過,卻還是醜陋又猙獰。他皺著眉想著tini的身體,這時候,tini微微地側身,醒了過來。
謝眺幫他翻身,看他不舒服,發現他的尿袋已經接近滿了。就順手幫忙把尿袋換掉。
“怎麼會傷這樣?”
“誰把你打成這樣?”
“發生什麼事了?”
謝眺著急,話語像連珠炮一樣,Tini身上還疼著,麻醉剛消:“是我該的。沒事。”
Tini不願意多說,內情是有的,他此刻眼裏有些強忍的遺憾。但很快收拾心情,他對謝眺說:“我感染了HIV。”
Tini很愧疚,他的愧疚寫在臉上,麵對無辜可能會被他連累的謝眺,Tini語凝了。
“我知道…”
“你還記得嗎,那天我留了很多血,我記得,那天你的手上,是抱著止血貼的。”
“謝眺,對不起。”
那一會,謝眺愣了,老久,他心裏空得灌滿了風。
謝眺是走出醫院的,漫無目的的走著,上地鐵,過小巷子,走過天橋,繞著繞著,發現自己
原來是走到原來家邊上的麥當勞。
他看著那個黃色的大大的M。發愣。旁邊有人都看著他了,有誰會在大下午的,站在馬路邊,看著麥當勞的牌子發呆呢?
謝眺推了門,要了一份炸雞和雪糕。
他在幻想樂園時就喜歡麥當勞。
麥當勞二十四小時營業,二三十塊錢就能吃到大塊的肉。一個人吃飯也不會太尷尬,在很多個他一個人下班又餓又累的時候,當他餓得不行忍不住的時候,吃麥當勞。
當他覺得生活苦得不行,吃麥旋風。
此刻他看著手機頁麵上的文字 :“艾滋病是一種危害性極大的傳染病,由感染艾滋病病毒引起。HIV是一種能攻擊人體免疫係統的病毒。”
雪糕放在一旁化了,雞翅放在一旁冷了。謝眺呆坐著,然後他打了個電話。
齊衡之的電話接不通。
第二天謝眺自己去了疾控,他覺得自己很自私,聯係不到齊衡之就應該給他發信息啊,給他發郵件啊,找他身邊任何誰都好。必須告訴齊衡之他是一個可能的艾滋病病毒攜帶者。
可是他又是那麼的卑劣,
想要拖一拖,拖到真正結果出來的那天。也許呢?也許就有僥幸呢?
他走在路上的時候,覺得自己快要走不到了。
每跨出一步,都耗費著他幾乎全部的勇氣和力量。
然後在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來的時候,又把他拽進了萬丈深淵裏。
謝眺坐在醫院的椅子上,長長的走廊有走來走去的醫護,穿著白色衣服。有男朋友陪著來的小男生。還有一群穿著校服的男孩子,他們甚至是結伴來得,背著書包還在一旁說說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