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風和暢柔適,韶暉從天邊灑下,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一道疾步而行的人影。

那道身影穿著一身柿柿如意雜寶紋精白花羅曳撒,腰間係著一條皮質蹀躞帶,細細一道萬紋玄色抹額穿入發間,頭束玉冠,足蹬皂靴,風流雋逸之氣盡顯。

遠處奔來一列侍女,手中捧著幾樣東西,其中一人氣喘籲籲道:“姑娘,這禮物可要用錦盒裝起來?”

南知意前行的腳步猛地頓住,轉身道:“裝進去。”她在侍女拿著的紅杉木盒子上輕叩兩聲,“我不是有個鑲了紅寶石的盒子嗎?”

侍女愣了愣,歉然笑道:“是奴想錯了,這便回去換一個。”

南知意頷首,“你快些。”

行過禮後,一名侍女回去換錦盒,南知意領著其餘人沿著遊廊繼續緩緩往外院而去。

正值陽春,數株粉白杏花綻開在庭院中,猶如團團雲霧落於晴梢,清豔如許。

杏樹枝椏繁盛,有些甚至冒入遊廊,仿佛在引人采擷。南知意停在開得最旺盛的那株前,纖手撫了撫帶著露珠的花枝,“你們說我要是摘一枝送給阿圓做生辰禮,她會不會喜歡?”

婢女阿江笑道:“這杏花這麼美,趙娘子定然是喜歡的。”橫豎已經準備了正經禮物,這樣的小禮更能增添趣味。

這話正合南知意心意,她抬手摘了一枝捧在懷中,唇角掛著一絲淺淡笑意,“走吧。”隨後率先闊步離去。

時辰尚早,將將到了巳時,整個薊北王府還未喧鬧起來,南知意經過假山涼亭、流水落英,路上竟是沒見著幾個下人,更別說府中其他人了。

快走到內院口,她隱約聽到外院傳來人語聲,奇道:“今日府中有什麼事麼?”這個時辰阿叔他們早該去官署了,兄長們也應該去了學堂。

“奴也不知。”見此情形,侍女亦是滿臉茫然,“娘子小心腳下。”

南知意抬腳跨過月洞門,再往前走兩步,那邊的聲音更大了,卻聽不出在說什麼。透過冉冉孤竹,一名穿著玄色曳撒的少年斜坐於正廳,低頭看著手上的一張紙,身側有一人正低頭對他說些什麼。

想必那聲音便是他二人發出的,再環顧一圈,數名佩刀侍衛立於周圍,儼然是在拱衛那玄袍男子。

南知意心中疑惑更盛,她怎麼不知道府上要來這號人?正胡思亂想著,她已經到了正廳中,疑惑道:“小哥哥,你是誰呀?”

雍淮正低著頭看公文,耳畔忽而傳來清清泠泠的少女聲音,訝異的抬頭望去,隻見身前那人眉眼彎彎,笑靨點點,他的心跳不自覺的漏了一拍,身子也隨之坐正了。

兩旁的侍衛想上前攔住南知意,雍淮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而後反問道:“你又是誰呢?”從這小丫頭在竹林起他便發現了,一直沒做聲也是想看看她想做些什麼,沒想到她竟是直接上前來詢問。想到這,雍淮無聲的笑了笑,這般直接,倒也是符合她的性子。

“我是這家的人呀!”南知意瞪大了那雙鹿眸,他出現在別人家中,還要問主人家是誰?

雍淮唇角勾起,點頭道:“原來你是這家的小姑娘。”

南知意瞬間便炸了毛,“我才不是小姑娘,我是小郎君!”她打扮成這樣出現在外院,怎能在陌生男子麵前承認自己是女郎。

她惱怒的模樣著實可愛,白皙的麵龐染上了些許酡紅,秀眉輕輕擰起,小嘴也是緊緊抿著的。凝視片刻,雍淮驀地想起小時候母親養的那隻小貓,也是這般愛生氣,每次生氣時眸中似有無限怒氣。

“是我想錯了,原來是南小郎,還望你不要見怪。”雍淮從善如流的改口。

南知意驕矜的點點頭,大度道:“沒關係,我原諒你了。”他這般誠懇的道歉,反倒讓南知意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自己欺騙他在先,竟還讓人道歉。

雍淮差點被這小姑娘逗的笑出聲來,溫聲道:“你站著不累麼?”

經他一提醒,南知意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在這站了許久,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來,轉頭問道:“都弄好了嗎?”

阿江小聲道:“剛才馬夫過來說赤騮還在用食,估摸著還要等一小會。”赤騮便是南知意的愛馬。

南知意挑眉道:“這麼晚才吃?”既然馬還沒好,她也不可能讓自己繼續站著,當即準備在雍淮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走到雍淮身邊,看清他身上衣飾後,南知意倏地一驚,他腰間革帶上的帶鉤竟是玉鉤!

能佩玉帶鉤之人絕非等閑,她剛才忽悠這人半天,又想著他不是長輩,未曾同他見禮,要是他記恨上自己怎麼辦?可剛才沒有見禮,現在在見禮肯定會顯得格外奇怪,南知意有些不安的扭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