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城似乎還沒蘇醒過來。
廣場上傳來廣播聲。
親愛的聽眾朋友,您正在收聽的是FM107.6洣水人民廣播電台《洣水之聲》,今天是2002年7月26日,農曆六月十七日,星期五。今日起可查詢高考成績,今年我縣參加高考的學子可撥打16890999、16890518兩條熱線電話查詢……
小城地處洣水中遊,洣水流到小城時拐了一個大彎,呈U字型環繞小城,蜿蜒流過。
洣水是一條小河,全長不過兩百多公裏,是長江的二級支流。河麵不寬,河水靜靜地流淌著,清澈見底,河畔的蘆葦被風吹的微微搖擺著。
河堤還是幾十年前修築的,雜草叢生,上麵有一條土路,隻夠行人和自行車通過。堤外側是城郊農戶的菜地,遠遠的看到幾個農民正在晃晃悠悠的勞作,像放了慢動作一樣。地裏種滿了各種瓜果蔬菜,規模不算小,一般自家是吃不完的,多被采摘到小城的菜市場出售。
橋頭公園小廣場上飄著一層薄霧,隱約能看到幾個老人在晨練。
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兩排綠蔥蔥的銀杏樹把街道遮蓋了一大半,清潔工人拿著竹枝編織的長柄掃把在清掃道路,一輛老款的二八大杠自行車騎過。
柏油路麵,一雙舊回力鞋踏下,快速跑了過去。
謝伊穿著格子短袖配深色短褲跑遠。
太陽從遠山間悠悠升起,河麵上氤氳的霧氣漸漸散去。
街道上的一些店麵卷閘門陸續打開了,有人在生爐子,有人蹲在街邊吃包子,後麵的早餐攤熱氣騰騰,師傅正在往大鐵鍋裏下米粉。這裏雖是山區,但也稱得上魚米之鄉,米粉和米飯曾經是這裏唯二的早飯種類,城裏是米粉,鄉下是米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包子、油條也成了主流,更早一些的時候,它們還隻是小鎮趕集時當點心在賣,頂多算是零食。
街邊立著一個半開放式的電話亭,由透明塑膠和白色鋼架構成,設計樣式簡約,與周圍環境多少有點不搭。
謝伊從街角跑過來,在電話亭前停下。他用手扶著電話亭外框,半彎腰喘著粗氣。他抬頭盯著電話機,眼神充滿忐忑和不安。
咚—咚——咚!
強勁而急促的心跳聲,仿佛隔著一條馬路都能聽到。
一輛救護車開著警報疾馳而過。
謝伊看了眼離去的救護車,又盯著電話,鼓起勇氣走進電話亭。
電話卡插進電話機,撥號。
沉悶的呼吸聲。
謝伊手裏拿著的是一張高考準考證,他對照著準考證號按鍵。
他拿起聽筒,沉默的等待,額頭冒著汗,心跳越來越響,像是等待命運的審判一般。
電話裏隱約傳出語音播報,聽的不是太清楚。
謝伊露出異樣的神情,手指顫抖的按了下“1”鍵和“#”號鍵。
他繼續收聽,心跳聲驟然消失。
世界一片安靜。
謝伊懵懂的走出電話亭,似乎身體和行為都已不受自己控製,對自己極度懷疑。他迷迷糊糊的走了幾步,停了下來,看著手裏的準考證,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他深呼一口氣,略作思考,又轉身走向電話亭。
他又撥了一次號,重複了一遍之前所有的動作。核對完號碼後,他拿著聽筒,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僅為緩解一下緊張。
他靜靜的聽完電話裏的語音,突然抱著話筒哭了起來,隔著透明塑膠的電話亭,看不出是傷心還是喜悅。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痛苦哭,高興也哭。
他掛上電話,跑了出去。
電話卡還插在電話機上。
小城開始喧鬧起來,人流和車輛漸漸多了,喇叭聲和吵鬧聲肆無忌憚的在街道上飄蕩。
謝伊在街道上奔跑,一路跑過大街小巷,穿過擁擠的菜市場,經過一中諾大的校門時,他看到幾個家長和老師正在校門口交談,不聽也知道是關於高考分數的事。
他繼續跑,仿佛阿甘附體,跑過橋頭公園,跑過洣水大橋,跑出了小城。
波光粼粼的河麵,倒映著謝伊在河岸奔跑的身影。
他站在河堤上,對著小河大喊,極力發泄淤積多時的情緒。
“噗通”一聲,他跳到河裏,整個人沉入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