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生命就像一條看似簡單但又很複雜的軌道,從這條軌道的一端到另一端清晰而簡潔的闡述了生命的全部過程和意義,隻要我們還在這條軌道裏就會感知我們的生命原來是如此的簡單,以至於讓人覺得有些殘酷和傷感。踏上生命的旅程就等於已經步入死亡的軌跡,對此我們無法躲避隻能勇敢的去麵對,哪怕那是一種咬著牙的勇敢,如果不這樣我們自身的世界就會被無情的碾碎,不知道這是上蒼對我們的懲罰還是恩賜,當我們完全無法分辨懲罰與恩賜時或許就是我們最迷茫最痛苦的時候,對那些有幸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說生存本身就是一個極其殘酷的事實,它把我們中絕大部分的人擠壓得一塌糊塗麵目全非,隻能在灰暗的天空下殘延苟喘,靜觀人世的名利榮辱纏繞著青春在流沙上浮華中慢慢幻滅,目送無數的生命在歲月的流逝中靜靜的消亡,在人世的無盡輪回中換來一聲無奈的輕歎。

令人略微欣慰的是這世上還有那麼一小部分人靠著高尚的品格、頑強的意誌和淵博的知識得以僥幸的幸存下來,他們的思想和事跡又將傳給後麵的那一小部分人,一代又一代的接替著守衛那微弱的燈火。顯然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為了生存還是為了理想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煉獄式的折磨,幸好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還有親人、愛人和朋友,他們能讓我們減少許多的痛苦,當然有時候他們也會讓我們感到更加痛苦和孤獨甚至迷茫。

八十年代羅通出生在四川南部的一個小縣城,長江同赤水河在這裏相聚共同出川向東奔騰而去,由於水上交通便利使得這裏自古就是川渝地區水上運輸的交通要道,這裏是一個既寧靜又有些喧嘩的地方。從羅通能記事起他的母親,一個很善良又很不幸的女人就帶著他住在這個縣城南邊靠著長江的一片老城區的兩間老房子裏。這裏的房子年代的確很久遠了,聽有的老輩人說這條老街旁的一些房屋在民國元年張仲彝修城牆之前就已經有了,不了解曆史人的還真是無法推測這些老家夥的歲數,如果要在時間上較真的話,這些房子具體是什麼時候修的還真沒有人能說得上來,縣城裏最老的一個老壽星曾口述說這些房子在他能記事時就已經存在了,如果按此推算有些房子至少是一百五十歲左右,其實不用去考察史料就單從房屋的木頭上斑駁的黑灰色和那被歲月折磨得千瘡白孔像是瞬間就會變成粉末的泥牆就能看出它們的年歲實在很老了。羅通和她母親就在這種老房子裏住了十多年,歲月滄桑的痕跡與人生的苦難沉浮巧妙相融,如同江邊老人拉奏的二胡那樣陰鬱沉重,在這裏房子和人的境遇被命運安排的如此的恰當其份。

在羅通的印象中那一排排的老房子一直都是歪斜而緊密的靠在一起沿著長江懶懶的斜臥著,即使過了很多年羅通依然能清晰的記得這些房子在煙雨朦朧中的景象,如果說印象再深刻一點的就是穿插其間的那些不規則的石板路了,難以理解的是這些看上去毫無價值的石板路會在羅通的記憶裏存留如此之久。在很多時候羅通都覺得這些石板路是很令人著迷的,似乎每一個塊石板都有屬於它自己的故事,而他每天都在這裏無心的閱讀,這些仿佛都已經是羅通生活中的一部分了,確切的說是童年的一部分。確實,當時像羅通這樣的小孩子,總是喜歡沿著那些斷牆殘亙下的石板路在各條小巷裏來回穿梭著去找自己的夥伴兒玩耍,小巷裏有些地段由於地勢很低或是被旁邊的建築或大樹遮擋所以總是顯得很是陰暗,即便外麵是很大的太陽也同樣如此。由於道路交叉縱橫這些小巷就像一條條的地道在地下完美的交彙在一起,如若習慣了就會覺得這裏還是很安全的而且很有意思的,可以說小孩子對黑暗有著天生的畏懼但有時候也會有同樣的好奇,甚至有時候會被某種難以描述的陰暗色調所吸引,這些事情確實很難解釋得清楚。如果你對這個地方非常陌生也不用感到害怕,因為往往每隔一小段就會有昏暗的燈光,周圍閑暇的人都是聚在這種地方打牌的,有點兒像地下茶館兒,隻是第一次來這裏的人多半都不能一下適應這裏的環境。住在這裏的都是些收入微薄的人,忘了說一句在這個地方除了極少數本地人外其餘的都是從鄉下進城找活兒的人,而其中又以建築工和搬運工為最多,他們在這裏艱難的生活著,至少羅通是這樣認為的,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除了那些天真懵懂的孩子外應該不會有人喜歡這種生活的。哎,有時候仔細想想,生活是一件多麼無奈的事情呀,無奈到有時隻能依靠麻木才能繼續下去。

羅通的家並不屬於這片像地道一樣的區域,而是在旁邊的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幾棵老樹旁的院子裏,當然房子還是那種殘舊的老房子,住在這裏除了房屋的光線很好以外,實在和住在“地道”那兒的人沒有任何區別。由於幾個能耍到一塊兒去的夥伴兒都住在這片地道周圍,所以這些地方就很自然的成了羅通童年時代一個難以忘記的印記,而令人感到傷感的是除了那少許應該的快樂外其餘的都已經化為那無言的艱辛和酸楚了,如果說在這一階段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便是羅通一直都處在母親溫暖的保護之下,一種微弱而有力的保護,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保護了。

打羅通能記事起他就一直是跟著母親生活的,父親對他來講是一個比較遙遠的名詞,在和母親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裏母親靠著在那條老街的街邊兒上擺一個鹵肉小攤兒艱難的維持生計,而羅通那時候太小做不了什麼活兒母親也不讓他幹什麼活兒,隻是很嚴厲的監督羅通看書和做功課,擺攤兒的時候他的母親就讓羅通坐在旁邊的一個小凳子上看書,所以在羅通年齡較小的時候幾乎就幫不上母親什麼忙,母親就這樣一個人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可以想象在這種日子裏她過得是多麼的艱難,一個可憐的女人帶著一個可憐的孩子在這條可憐的老街上頑強的活著,想想就覺得令人傷感。在後來的日子特別是在母親走了以後羅通每一次翻開母親留下的那些舊日的黑白照片時就會想起那些艱辛但很溫暖的歲月。在一張黑白照片上那老街黃昏且清冷的街頭瘦小的羅通穿著一件米黃色的舊毛線衣服站在母親身旁,母親穿著灰色的上衣和一條極不相稱的藍黑色長褲平靜的望著鏡頭,瘦削的臉上有著一絲茫然一縷傷感和一點希望,照片左邊的那些發黴的斑點使背景中老街殘破的容顏顯得更加清晰和落寞,讓人頓時產生對歲月流逝的傷感和追憶往昔的無盡惆悵,就像是人生段落末尾上的句號,醒目而蒼涼,落寞而遙遠。

不知道從何時起羅通才開始明白一些對他來說很難明白的事情和道理,在這世界上確實有太多的事情是很難解釋也是很難得到什麼答案的,想想就覺得這些是多麼的令人遺憾呀!二十年後,大概是羅通三十八歲的那年,具體是幾月呢?羅通自己都已經記不大清楚了,當印象中的這片老城區破房子都變成一堆堆的小樓房的時候羅通有些木然的站在一個小石墩上發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都在這小石墩上回想以前的很多往事,隻要一回想以前的事情羅通就會感到自己被一種綿延而強烈的傷感與惆悵包圍著,仿佛是屬於自己心髒上的某一個區域被什麼銳利的東西穿透並劃開了一樣,總之那種感覺令人非常的難受,就像在窒息的邊緣掙紮一樣。羅通一直都無法解釋這個自己一直想離開但又時常記起的地方竟然會讓他產生如此強烈的懷念和憂傷,那些破爛的舊房子和陰暗的巷道似乎早就已經印刻在他的靈魂深處,那以往的容顏正從這些說不出來的地方不斷湧現出來,而以往所有的一切似乎在今天才剛剛開始。

那是十八歲的一個清晨正是少年最黃金的階段,對此羅通記得實在太清楚了。那些記憶是那樣的新鮮如同春日樓台上少女清秀淡雅的容顏。這一天正好是星期天,清晨的窗外的樹上有兩三隻不知名的小鳥正在肆意的歡快啼叫,幾株新綠沐浴著晶瑩的露水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更加青翠欲滴,窗台的石板上那些昨夜被夜風吹落的花瓣兒還在殘存的露水中孤芳自賞,幾縷淡淡的花香隨著晨間的微風悄悄潛進房間在屋內輕擺蕩漾,似乎晨間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但就在昨晚這間屋子的主人卻很久都沒有能入睡,因為他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已經生活了十八年的縣城去一個對他來說很是遙遠的城市念大學,所以這一天在青春少年的記憶裏是那樣的清晰,以至於他一生都未曾忘記。羅通起來先是洗了一個臉再到書桌前看了一陣子書,當時的羅通特別愛看大仲馬和歌德的作品,後來一段時間則喜歡錢鍾書汪曾祺和王小波這些人的小說,到後來隻要是他覺得值得一看的書都要去翻一翻,那時候如果有兩天沒有看書羅通就會覺得周身都很不舒服,愛看書的習慣對羅通的影響很大,對書的癡迷使得他有時候一看就是整整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