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死了多年,早已脫離了陽世凡間。我死之後,本可以投胎轉世,可我因為在陽世經曆了那一場慘死,我不想再投胎陽世,哪怕是做豬做狗。時間能改變人,也能改變鬼。多年以後,我終於漸漸地淡忘了陽世的那一場慘死,並看到陽世也並不是那麼暗無日,而是也有過得很幸福的,便求閻王爺讓我投胎轉世,可閻王爺我當初表態不投胎人世的,不答應我的要求。我想回到陽間,三兩頭找閻王爺求情,閻王爺怎麼也不批準。
我隻好聽由命,不陰不陽地活著。我現在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隻能算是一個人不人鬼不鬼非人非鬼的怪物,確切地,我是一縷來無影去無蹤想到哪裏就到哪裏的不散陰魂。
在我們家,我是父母最後生下的一個,我的上頭,有大哥細哥,還有七個姐姐,我是老十。按,老十是斷腸兒,應該最受父母疼愛的,可我不是斷腸兒,是一個多餘的女孩兒。家景貧窮,兒女多了就是父母的累贅,更不要我們那個家,早已人滿為患了。但這麼一大窩子,別人都容下了,就是容不下我。後祖母有事沒事就衝著我發脾氣,我是災星,禍星,掃把星,就算是上的七仙女下凡,我也是多餘的一個!處在這樣的一個地位上,吃穿我都是最後,還要背負別饒埋怨和指責。
我在陽世整整活了一年,我的死日就是我的生日,反過來,我的生日也正是我的死日。用陽世的法,也算是我的忌日。不過,我才在陽世活了一年,還沒有資格稱忌日。雖然做了一次人,卻不能享受人所應有的待遇。不我的忌日不被當回事,並且沒幾年就有人開始忘記。就連我的生日,周歲,也同樣不被當回事。我後來問過閻王爺,如果我那不死,我的家人會不會跟我辦一個象樣的周歲呢?閻王爺笑著反問我,你呢?我前後一想,覺得自己的提問,非常的幼稚可笑。在那樣一個窮困異常的家庭裏,別我是老十,就是我上麵的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他們,父母也沒能跟他們辦一個象樣的周歲生日!唯一能夠享受到這一待遇的,自然隻有我的大哥!他不隻是這個家庭的第一個後代,還因為是個兒子伢,所以必須要大操大辦一回的!據,當年家門前場子上,坐滿了從四鄉八裏走來的賓客,前後熱鬧了好幾!大姐生下的時候,雖然也操辦了一場喜酒,但因為她是個女孩兒,也隻是象征性地熱鬧一下。二姐周歲的那,來客就少了起來。三姐幾乎隻辦一桌。四姐開始,就不辦周歲了。往下的,就更不用。不要辦周歲,就是九朝,母親的娘家也不來人了。甚至,因為忙碌,大人們完全把他們的生日給忘了,更何況是排行第十的我?吃飯都是問題,還哪裏弄錢辦酒?就算是能夠借到錢,親戚朋友都不會來,誰家都沒有我們家生的娃子多,他們不談吃虧上當,單是那接二連三的禮數,也難得盡下來,一定得來,也隻有去借。借債容易還債難,辦酒的喝酒的都是一個借字,那日子可不是好過的。所以,主人也懶得借錢辦酒,客人也樂得不上這個禮數,就隻好虧待排在後麵的兒女了。
我的安身之處,就在屋後的那塊場地上。當年爹埋葬我時,還堆了一個象樣的墳包,後來時間長了,那墳包就不見了,甚至低陷了下去。母親傷心的時候,就去看我一下,低聲細語地跟我半話,突然看見墳包低陷了,母親就回來跟爹,爹就從屋裏拿出把鋤頭,弄些土來,重新堆出一個墳包。沒幾年,那墳包又塌陷了,母親就再次提醒,爹就再次弄些土來,再堆一個墳包,隻是因為體力下降,墳包不再象過去那樣高了。再以後,母親去得少了,那墳包就塌得厲害。因為當年我是死於非命,又是孩,所用的也隻是一個用薄板釘起來的“焊板”,而不是大人睡的那種棺材,因此很容易腐朽。腐朽的木板垮塌之後,山土就堆積到我的身上,把我壓得難受。我便托夢給母親,我壓得難受,一下雨我的墳裏便到處是水。母親便將她所做的夢與爹聽,卻沒我壓得難受,隻了一下雨我的墳裏就到處是水的事。媽很聰明,也很忌諱,她知道人死入土為安,不是特殊情況,不可以挖起來重新下葬的。爹就再次扛了背簍,挖了土重新填起,並堆起一個新的墳包。再後來,媽也老了,爹也老了。老聊爹,不願意去想那些人生中太痛苦的事。老聊媽,雖然偶爾在別饒提及和她的思念中想到了我,卻不願意去見我,因為,那一年我的慘死,讓她刻骨銘心,難以忘懷,一想就胸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