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她就聽到了燕郎中的聲音。
“夠?你覺得夠了嗎?當年之事,可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就應該接受如今的懲罰。”
剛才的質問聲突然沒了。
似乎是在沉默。
“怎麼?現在想與我撇清關係,做個好人了?你配做好人嗎?”燕郎中諷刺又咄咄逼人。
貌似被戳到痛處,那人有些憤怒。
“燕明,我不想與你扯這些,我今晚是來告訴你,最近來繁榮城的人太多,我還聽聞繁榮城附近山上的山匪窩被端了幾個,朝廷應該有兵馬在附近。”
那聲音頓了下,又繼續響起。
“收手吧,清理完那些山匪,他們就該進入繁榮城了,到時繁榮城的真實情況必然會被朝廷知曉,若有欽差大臣過來,沒人能保得了你。”
聽完這些勸告的話語。
燕郎中非但不覺得是勸告,反而低低獰笑起來,仿佛在嘲笑與他說話之人的無知。
“繁榮城,這個可笑、自私、充滿斑斑血跡卻埋葬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醜陋秘密的惡心之城,自那場水患之後,早就不複存在了。”
“燕明。”那人低吼一聲,“別再執迷不悟。”
“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不撞南牆不回頭,你滾吧!老夫已經不想再見到你。”燕郎中下了逐客令。
那人重重冷哼一聲。
氣呼呼摔門而出,貌似已經受夠了燕郎中這樣的語氣。
出來之人,正是顧南幽今日見過的馮江石,也就是繁榮城城主,他很快遠去,消失在小徑中。
站在屋簷下的顧南幽與醫老頓時都沒有進入燕郎中家中的念頭了。
屋內傳來腳步聲。
在窗邊停下,燕郎中是應該仰著頭,望著如玉盤般的圓月。
“師父,你會怪我嗎?”
不冷不淡的聲音,充滿了懷念。
稍後,顧南幽又聽到了低低切切的啜泣聲。
不知過了多久。
靜靜站在完全打開的窗戶前的燕郎中,暗淡悲傷的神色漸漸掩去,有千言萬語都被壓製在了內心,無法傾斜出來。
忽然。
眨眼間,燕郎中神情一晃。
好似看見了一個慈眉善目之人將他帶回繁榮城,讓他在藥鋪中當藥童,教他讀書識字,也教他引以為豪的醫術。
後來師父見他醫術慧根尚且可以,便收他做了徒弟。
每日穿梭於師父家與藥鋪中,與有些古板的師父打趣;閑暇時會看見師娘給他織新衣:會逗弄不滿五歲小師弟,與他打打鬧鬧、追逐嬉戲。日子過得輕快而美好。
可這樣的美好日子。
卻隻是一場短暫而又不願醒來的美夢,因為一場水患,徹徹底底將美夢擊碎,也將他擊入了萬丈深淵。
良久之後。
燕郎中緩緩關上了窗戶,腳步聲漸漸遠去,隨後在床邊停下。
很快,屋子裏熄了燈。
醫老伸手觸摸被虎杖藤纏繞的牆麵,閃身就出現在緊閉的窗戶前,再次伸出微微帶著顫抖的手,觸碰著窗戶。
嘴巴微微張了張,無聲說了句什麼。
腦海中響起那個樂觀豁達,也絕對撒嬌的聲音。
“師父,這扇窗壞了,我給你修修吧!”
“師父,你看這窗戶修得怎樣?看不出來是修過的吧?”
“師父,你們別再給我夾雞腿了,小師弟還在長個,他應該多吃一點。”
“師父,你是全天下最善良、醫術最高的醫者,我要把你的醫術全部學會,跟你一樣攻克所有疑難雜症,造福天下蒼生。”
“師父,快跟我走,師父,別再救人了,嗚嗚嗚,師娘……師娘跟小師弟被綁上了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