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顧凝隻拿白皙的手攥成拳頭，抵在齒間，說不出話。
那盒子裏裝著的，不是別的......好巧不巧，正是把顧凝送來這裏的古籍毒經。
書頁邊角微微有些潮黃，帶著陳年紙卷獨有的味道，前後兩片整齊的小羊皮細心包起，顧凝伸出手，指尖微有些顫——這東西帶了她來，能再帶她回去嗎？
然則有指尖遞來緩緩蔓延至全身的，卻是一陣讓人眩暈的酥麻，半晌，顧凝眼前一黑，沉沉地，腦中卻傳來渺遠的人聲。
——幫幫我......顧凝，幫幫我......
你、你是誰？
——顧凝，他......是他！他殺了我娘，如今又來害我！他不配當父親，不配，不配當我爹爹！
聲音帶著極憤和怒氣，像是從一個久遠的地方傳來，夾雜著森森的寒意，和嘈雜的哭聲。
緩緩，顧凝掙紮著揉了揉眼，麵前襯著月色的房間輪廓方才又一一顯現。她一時失了氣力，隻覺得身上寒津津的，指尖都泛著冰冷，頭疼欲裂......
怎麼回事？剛才那個聲音，也是屬於舊主的麼？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說有人害了自己和母親？而害她的人......難道竟然是——
顧凝腦中有些渾沌，紛雜的思緒一股子全部洶湧而來。
這麼說，真正害死了顧氏正妻和嫡女的，竟然是自己一日三省，恭敬事奉的顧恒？
好半晌，顧凝暗扯著衣袖，心裏卻像是憋了許多無名的悶氣一般。
似乎，她很淡然的接受了庶姐姨娘、甚至各方姬妾的心機陷害，接受了府中不平的待遇，接受了父親明顯的偏袒，卻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冷血的男人，對待自己的最親的妻女，竟然猶可以這般無情冷漠。
嗬，父親？
她呆怔著，眼中竟然盈滿了點點的清淚，努力抑製著，憋出一些水汽的紅暈。
她忽然想起了現世的自己......
小時候，父親成日裏吃喝嫖賭，母親受不了這樣的日子，那一天下著小雨，她帶著哥哥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家中，便隻剩下了自己和父親兩個人相依為命。她變得很乖，也愛笑，叫每個人看了都覺得不由的心疼喜愛，卻又總帶著幾分，明明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疏離和警戒。
後來，父親的毒癮越染越重，躲債逃命變成了常事，但她依舊不怎麼哭鬧，甚至，還學會了打針，能給父親些許短暫的安寧。
顧凝一直都懷著希望。她覺得或許有一天，父親能戒掉毒癮，這樣，或許媽媽和哥哥就也會回來了......可惜，這樣一天終究沒有到來。顧凝全部對父親全部的念想，都被毀在那個晚上。
追債的人拿著砍刀，帶著讓人膽寒的邪笑。忽的，她卻被一把推搡了開來，直直撞在追債人的身上——是，是他的生身父親，為了保命，將自己推去了那樣的人渣身上。
那人扔了砍刀，一看到懷裏尚是稚氣未脫的小姑娘，眼裏露出令人欲嘔的奸淫。
那一晚，顧凝第一次殺人，十一歲。把她父親所賜。
好半晌，“哐啷——”一聲，桌上的小茶盞被摔得粉碎。
顧恒，嗬，父親。
顧凝唇角泛著嗜血的冷笑，從前所有的憤恨，如今，卻都盡數轉到了顧恒身上。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單單是死，怕是都太便宜了吧。
長夜寂靜，輕聲的，門外響起一個丫頭半疑惑的聲音：“小姐？”
“無事，失手摔了茶杯而已。”顧凝淡淡回道，唇間，卻盡泛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