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求你不要這麼殘忍(2 / 3)

鳳千楚順著素衣女子的視線看了看畫像,終是咬咬牙,一語不發。

嫋嫋香煙彌漫在女子的畫像前,又是勾勒了幾分飄渺之意。滿室寂靜。

那畫是鳳千楚從小便瞧到大的,十多年來靜慧師太會花很長的時候凝著畫中的女子。而同樣,隻要她犯了錯,便會被罰跪與少女的畫前。靜慧師太從未告訴過她,這畫中的女子是誰,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待那畫卷前的兩柱香火粉碎做粉塵,素衣女人才挪了挪步子,悠悠地轉過身來,似有似無地瞟了瞟臉色有些發白的鳳千楚,又側過頭去緩緩道:“你最近,好像瘦了。”

“啊?”鳳千楚不知她所指何意,隻道她是指責自己未能聽出她的話擅自離開無名山,便訕訕回道:“徒兒知錯,請師父責罰。”

女人含笑晏晏,卻無責怪她的意思,手中點著一柱香火道,“為師不怪你,身體是你自己的,自己不心疼,別人再怎麼說也是無濟於事的。你不在青酌身邊候著,回來做甚?”

“千楚求師父一件事,還望師父答應。”鳳千楚不等靜慧師太表態便是叩首在地,抬著眼,巴巴的望著她。

靜慧師太一甩手中的拂塵將人扶起,不動聲色問道,“你且說來聽聽。”

“救救將離姐,她也是您的徒弟,千楚求您幫她恢複經脈。”

凰將離三字,就像是一個導火索,靜慧師太原本帶笑的眼變得陰沉。她冷哼一聲單手負在身後,背過去不願看鳳千楚。

她還記得那個與鳳千楚一同被送上山來的女孩,那時的鳳千楚躲在她的懷裏偷偷看她,隻有那個女孩,那雙狹長的鳳眼毫無畏懼。就像當年的那個人,就算被世人唾棄,他也是依舊淡淡笑著,同樣的鳳目透著驕傲和世人無法看透的那種情愫。

一個撲騰著翅膀的白鴿自洞開的窗戶飛進來,盤旋一圈後落在靜慧師太的肩頭,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抽出白鴿腿上的信管,臉色微微一變,轉身麵對依舊期盼著看著她的鳳千楚輕歎。

“來不及了。”麵對鳳千楚不解的眼神,靜慧師太勉強地扯扯嘴角,將手中的信紙遞給她。隨後便是看到了鳳千楚瞬間蒼白的臉色。

“怎麼會這樣!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

話音未落,人卻早已消失在屋內,徒留靜慧師太寓意不明的目光和那張飄飄蕩蕩地小小紙張。幽幽地一聲歎,靜慧師太彎腰將信紙拾起,扔進那神龕之中,那竄起的火苗將上麵清晰的字跡慢慢的,一個一個的燃燒,最後化作灰燼。

……禦劍疑似被鳴鳳滅殺,武林各大門派圍攻朝陽城

漫天血雨中,凰將離一襲白衣,翻袂之間宛如冬雪欺梅,正道眾人一旦近身便化為點點鮮紅,隨泛著寒光的劍勢輕易散去。

紅塵站在不遠處觀戰,諒凰將離劍法有多淩厲,在圍攻中總有疲怠之時,而她便是遵照天尊所說的伺機而動,等到冥鳳劍法一出現破綻便立刻進入戰局,取其要害,生擒凰將離。

凰將離身形翻舞,低眉回眸間隻對紅塵淺淺一笑,忽地往後一步,足尖輕點,轉身便脫出劍陣,眾人尚在驚愕之中,隻見紅塵飛身掠去,劍尖直刺凰將離胸口要害。刺入胸膛的銀白劍刃帶出一抹鮮血濺在彼此臉上,一瞬間天地無聲,身後隻聞眾人喊道,“留她性命!”

是啊,得留下性命才能逼問出鳳月夜的下落吧?

但紅塵此時此刻隻想一劍殺了凰將離,這樣既無痛苦,亦無仇恨,一切便結束了。

“紅塵,怕是憑你還殺不了我。”凰將離往後傾身避開劍尖,順勢在紅塵胸口拍了一掌,雖口嘔朱紅,仍是淡淡笑著,貼在紅塵耳邊輕聲說道,“隨我來吧。”

兩道人影便似彼此追逐般在林中隱去了身形,負傷的正道眾人正想追入林間,卻立刻被久離阻止了,隻見他淡淡說道,“飛來峰,紅塵定會將她引致那處的。”

暴風雪來得狂暴而猝然,一紅一白兩道身形並肩穿梭在茵茵竹林中,紅塵望著身旁的凰將離,純白的長袍已被雪水打得透徹,服帖在身上幾乎與白皙膚色融為一體,烏黑如流瀑的發絲此刻與貼著腰際,在身上滴滴開出淡紅色的血花,應是方才惡戰時染上的血跡。

“紅塵,我知道你想殺我,那一劍若是再深一點,現在我該已經是死屍了。”凰將離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拉開自己的衣襟,長指劃過胸上殷紅的血痕,指尖深深陷進其中摳弄著自己的血肉,翻出了腥紅血花與血水融為一體,沿著胸腹流下,染紅了全身。

若非我躲得快,大概已經穿透了吧。“溫溫涼涼的語調一如初見時不現喜怒,摳弄的指尖卻又往裏深埋了幾分,似是要將自己的心肺掏出來般的用力撕扯著。

“凰……”紅塵雖想開口,卻也無從說起,下意識地拉過對方滿是鮮血的指尖,放在唇邊細細舔舐著。

“紅塵,我多想死在你劍下,但我死不了,你信嗎?”凰將離抽回手,拉好自己的衣襟。傾盆的大雪落在她的發梢肩頭,使得她墨黑的發漸漸的變白,宛若是要融入天地間。嘴角漸漸泛起一絲蠱惑的笑意,她湊到呆愣的紅塵耳邊,伸出手撫摸那原本完美無瑕的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

凹凸的觸感讓凰將離嘴邊的笑意更深,她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輕柔地嗓音在雪聲中顯得有些單薄,卻是帶著無限的魅惑。“告訴我,雪天蓮蕊在何處?”

“天山,幽閣。”宛若是被蠱惑,紅塵下意識地回答。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凰將離卻沒有收回手,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翠綠的瓶子,放在紅塵的手中。“這是皇朝聖藥,水蔓菁。你臉上的傷疤是因我而造成的。雖有些自命不凡,可我依舊要說,紅塵,放棄吧,鳳月夜不會屬於任何人。”

紅塵早已從那蠱惑中醒來,手中翠綠的玉瓶散發著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想要扔出去,卻是又在下一刻將它收回手中。她望著眼前人精致的眉眼,那在雪下淡笑的人,還有,她輕啟唇,雖然在怪那人的無情,卻又是那麼的愛戀。

紅塵竟忍不住想要為這被傷的滿身傷痕的人抱屈。

“鳳月夜在收到消息之後便離開了朝陽,獨留你一人麵對這龐大的複仇者,你為何還要護著他?”

天地間隻剩下了雪落下簌簌地聲響,凰將離一步一步的走遠,她藏在長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頭又陡然鬆開,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昂首,任由著雪花落在自己臉上,又任由著它們因呼出的熱氣蒸發在臉龐上流淌下一片冰涼的雪水,宛若她心中的淚痕一般。

就在紅塵以為她不會回答時,那宛如白雪一般的女子偏過頭來,淡淡一笑,她說:“因為他是唯一讓我想要不計回報的付出所有,唯一,讓我覺得護著他,也是一種幸福。”

“因為他是鳳月夜,而不是其他的誰。”

“就像千楚願意為青酌付出生命一般,這其中是說不出緣由的。紅塵,你不懂,是因為你沒有真正的愛過。”

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把尖錐狠狠地紮在紅塵的心上,將她決定深埋在記憶中的畫麵一一的挖出來,又重新的浮現在麵前,讓她痛不欲生。

愛那麼深,才會那麼痛。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是說她不懂愛!

“我……”紅塵急切的想要反駁,可那人卻是已然翩然而去,留下那飄蕩在竹林裏的深情和一絲絲絕望。

深夜閣樓深鎖,一妙齡女子懷抱琵琶,蹙眉端坐淺唱。酒肆裏散散的坐著幾名佩劍俠客。

一玄衣男子撞門而入,徑自走到靠窗的座位要了一壺百年女兒紅。唱歌的女子突然停下來,移動蓮步掠身近前。

“莊主,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男子頷首舉杯飲盡。女子坐到他身前將琵琶反抱在懷裏,低頭撫琴,手指按住琴弦的瞬間數枚暗器齊發。這是少女在師門習得的另一門絕技,江湖人從來都不知曉。男子飛快的移動步伐,在周身旋轉的風吹得紙窗呼呼作響。突然,樂聲中斷,男子的手壓在女子的手上。

她抬起頭時,淚流滿麵,“莊主,當初怒為何要丟下姐姐一個人在朝陽城,如果不是為了掩護你,她也不會重傷生死未卜!”

男子臉色微微一變,“千楚,靜慧師太應該告訴過你,放暗器時要心無旁騖。”他用手指在胸口比畫了一下,“要瞄準這裏。”

鳳月夜背過身去,雙手負在身後,一派悠然的模樣,“憑你這點修為怎麼去跟將離比,怎麼替她殺了我。”

一聲悲戚,鳳千楚抽出藏在琵琶裏的匕首橫到胸前,質問道,“鳳月夜,我最後問你一次,為什麼要把將離姐姐丟下,獨自逃命!”

鳳月夜轉過身,嘴角不知何時已經泛起了笑意,他盯著鳳千楚的眼睛說,“為了對得起將離的舍命相救。”

鳳千楚漠然一笑,為如今生死未卜的凰將離感到悲哀。那人,為了他導致經脈俱斷,如今怎麼可能逃脫得了那群道貌岸然之士的圍追堵截!當她千裏迢迢的趕回朝陽城之時,那凰將離曾經居住過的樓外樓房間已經空無一人。店家不敢屋內的任何東西,因為那裏已經被無數的劍氣傷地滿目瘡痍,地上斑駁的血跡更是讓她觸目驚心。

酒肆外傳來一陣喧囂,那是武器碰撞特有的聲音。鳳月夜瞅了瞅一臉悲戚的鳳千楚,也不多言,拉過她的手便破窗而出躲到了假山堆後。與此同時,裴冷和久離一幹人等從正廳走來。

原本還和諧的一幹人等,在走進酒肆便是變得劍拔弩張。裴冷率領著正道人士怒氣衝衝的瞪著久離,仿佛之前一同合作的不是他們。

“久離,你不是說紅塵會將凰將離引致黑炎山,那麼為何我們會撲了個空!”

麵對裴冷地指責,久離麵不改色地撩袍在一個空桌前坐下,店小二送上一壇拜年的女兒紅後便是識趣的離開。久離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老者,頷首道,“坐下。”

那老者一身華麗的宮綾小褂赫然便是那出現在武林大會之時,天山幽影閣下的五位門主之一的秦老。收到久離的命令,他笑嗬嗬地朝著虎視眈眈地瞪著他們的正道人士揖了揖禮,隨後在久離有些不耐的視線下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然後擰起酒壺親自為久離斟酒。

兩人的泰然自若讓正等著解釋的人們更加的憤然,自裴冷身後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粗壯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指著兩人,甕聲甕氣的罵道:“你們這些歪魔邪道,若不是你們凰將離怎麼會跑!天山本就是邪教,你們怎麼會好心同我們一起抓人!都是你們的錯!既然抓不到凰將離那便拿你們的命來抵吧!兄弟們,將他們抓起來!今日,就要讓你們天山從這江湖永遠的消失!”

裴冷身後那群自詡正義的人被大漢的話所鼓動,紛紛抽出武器想要上前捉住兩人。

昂頭將杯中的酒飲盡,久離冷笑一聲,“你們以為少了鳴鳳山莊,就憑你們這些三腳貓的功夫試圖滅了天山,我久離隻能說,隨時恭候大駕。”

“天山早就將鳴鳳山莊視為眼中釘,奈何鳴鳳山莊太難啃。若是沒有你們這群自詡正道的人先背叛這天下第一莊,也不會被我們鑽了空子。老朽倒是替尊上謝謝各位為天山送上這麼大一份禮了。”秦老臉上始終掛著濃濃的笑意,他端著酒杯站起身,煞有其事地朝著那大漢和眾人拱手揖禮,那神情就像是親朋好友之間的敬酒和寒暄。

秦老的笑容可掬在那些正道人士的眼中卻是變成了嘲弄,裴冷終於是冷下臉來,一直握在手中蓄勢待發的佩劍下一秒便是豎直地插在了久離麵前的木桌上。他冷聲喝道:“久離,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

蓬勃的內力瞬間爆發出來,竟是形成一股龐大的氣勢直朝久離和秦老而去。兩人臉色微變,輕拍桌子騰身起來,那一瞬間木桌便是粉身碎骨,氣勢也隨之消散。久離臉色微沉地凝著那地上的一堆木屑,嘴角的笑意亦是慢慢的斂去。

“看來,此次你們是真的鐵了心要跟天山鬥了。”把玩著手中的戒指,秦老歪著頭依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可是那笑卻是未達眼底,“當真以為天山是如此好欺負的麼?”話音剛落,無數地細小的銀針便是帶著一道銀光從他的指甲縫中激射而出,以迅雷般的速度射進前排人的身體內,隨即便是聽聞一陣悶哼,那些被銀針射中的人竟是無聲無息的倒地不起。

秦老的這一手攻擊使得眾人皆是變了臉色後退一步,隻有裴冷陰沉著臉蹲下身從身邊倒下的人頭頂處抽出一根銀針,觀察了半晌之後,便是駭然道:“千秋索!你是秦千!你不是在二十年前被妖君殺了麼?怎麼還會活著!”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更是蒼白了幾分,混跡江湖如此多年,千秋索秦千的大名雖沒有妖君鳳子衿那般的如雷貫耳,但也是家喻戶曉。妖君是武林盟主,而秦千卻是天山地尊坐下的手下,以銀針為武器,那銀針細如牛毛卻是有些無比大的威力。

而二十年前鳳子衿大壽,秦千潛入鳴鳳山莊想要盜取鳴鳳的最高絕學凰鳳九式,而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妖君斬殺在劍下。

被裴冷這般毫無準備的叫出名字,秦千微微一愣,那彌勒佛一般的臉上便是綻放出燦爛的笑意,“沒想到現在的小輩還有人記得老朽的名字,真是讓老朽受寵若驚啊。”藏在指縫中的銀針在陽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芒,像是隨時都要取人性命一般。

酒肆中上演的一切都被假山後的兩人看在眼中,鳳月夜似乎對那沒多大的興趣,隻是在那銀針突然出現之時,抬了抬眼眸,喃喃一聲,“果然是他。”

鳳千楚雖是滿心的怨恨,但她也明事理,知曉此刻不是她該任性的時候。然而她也從決裂的短暫聯盟的對話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

凰將離沒死,這個認知讓她不由的勾起了嘴角。

“走。”既然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那麼此地便不宜久留,鳳月夜抓過鳳千楚的肩膀,足尖輕點,兩人便是神不知過不覺的消失在假山之後。

辰時,百曉堂,客廳。

“在下,想請白堂主尋一個人。”

台階下端立著的男子抬起頭,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一瞬間,天地中所有的顏色仿佛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漆黑的青絲,高挺的鼻梁,明如秋月的漣水雙瞳,玉為其骨,柳為其姿,舉手投足卻又盡顯男子的爽利,不帶半點脂粉之氣,一件普普通通的月白色衣衫硬是被他穿得別有一番韻味。

怪不得江湖中人人稱道鳴鳳山莊莊主妖君鳳子衿乃當今武林第一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是人如其名,確有沉魚落雁之容,此般風神奇韻,足可當之無愧。

“讓我來猜一下,”長相豔麗柔媚,身材纖穠合度的百曉堂堂主之妻嫣然一笑,“你想找的人不會是咱們的王爺吧?”

“正是步卿遙。”提起這個名字,鳳子衿怎麼也掩不住目中的溫柔,卻是快速的一閃而過,讓人瞧不真切。

坐在夫人身邊英俊挺拔的堂主抬眸道:“你為何要找他?”

“我尋他自然是有理由,但卻不是任何人都能知曉的。”鳳子衿微微皺眉,對於堂主的問題有些反感。鳳子衿雙手負在身後那雙鳳目緊緊地凝著首位上那人。

聽聞此言,堂主蹙起了兩道濃密的劍眉,不再言語。

鳳子衿如今已是武林盟主,雖是俊美,可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藝和威嚴卻是讓人望塵莫及。就像現在這般,僅僅是一個蹙眉便是讓首位上的兩人感到了壓力。

“步卿遙是當今的王爺,妖君大可自己去京城尋他。”堂主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