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黯淡,月兒半遮半掩地在雲層間穿梭,時而顯露玉盤,撒下柔和昏暗的光束,清朗一隅;時而隱匿無蹤,還黑暗於大地。
片刻黑暗之後,月兒又顯出來,將一處山崗表麵的植被照得若隱若現。蟬翼般輕薄的絲光照出了巨型岩石下方的草甸地,顯示了草甸中央一趺跏而坐的人影。月光朦朧,仿若光衣披在那人身上,依稀能夠分辨出那人身著現代人的服飾:襯衣、牛仔褲。
那人悠悠睜開雙眼,微微抬起頭,迷茫地打量四周,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麵孔。
他眼神茫然,迷惑自身為何到了此處。他清晰地記得先前與妻子張妍在河邊吵了一架,憤而跳河,堵氣地在水下屏氣了良久,伸手抓握一發光物體後缺氧失去知覺。
他攤開手掌,水下握住的發光之物已然不見,翻找衣兜、查找周遭,也是未見,定是已經遺落。
他站起身來,抖摟幾下,驟覺腳掌涼涼的,腳底硌得發疼,原來他光著腳丫,硌到了碎石硬土。他更加疑惑,跳水前他解了鞋子,未脫衣褲,如今這身裝束俱在,倒不曾少了什麼,為何醒來置身處異處呢?況且是在夜色籠罩的郊外,莫非他已死去,魂歸地府?
清風明月當前,地府吹來的自然是陰風,可能見明月嗎?
“沈曲呀、沈曲,這下可好,堵氣害死了自己,與妻女人鬼殊途,陰陽相隔,永無再見之日啊!”悲戚之感悄然而生,心傷自身已然死去,墮入地府,不禁垂淚下滴,自怨自艾,悔恨不已。
他叫沈曲,今年二十八歲,供職於一家貿易公司,是負責銷售業務的小白領,隻因意氣用事與人爭口舌之長短,惹惱了在旁的妻子,夫妻爭吵之下堵氣跳入河中窒息,醒來便到了異地。
“想不到,陰曹地府也被月光照得這麼亮。”沈曲抬頭上望,月兒露出了全臉,光潔如洗,晶瑩白皙。
他四處打量,丈外是一條寬約三尺的小道,踩踏痕跡清晰,蜿蜒通向遠處;另一側便是那塊巨型岩石,巨岩腳下有幾株斜向生長的樹,另有一株細長的已生長到了巨岩的頂部。周遭雜草長已近人膝蓋,清風拂來(或該是陰風),徐徐搖曳,波浪起伏。
天地寧靜,漸生涼意,他突得心生懷疑:死沒死?沒死的話怎麼會身處異地,張妍在哪裏,女兒沈悅在哪裏?死了的話怎見不到傳說中拘人魂魄的陰差牛頭馬麵?
“喲。”他猛掐胳膊,痛得叫出了聲。不是在做夢,魂魄能感知疼痛嗎?他不知道。
月兒又行入雲後,玩起了捉迷藏,天地漆黑。
沈曲睜大眼,一會兒後逐漸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地瞧見了兩丈外的景物。
陌路難測,他暗生恐懼,彎下腰入地摸索,觸及堅硬之物,提起一瞧,是一根兩指粗、三尺多長的樹枝,持於掌中權作防身武器。
神情緊張的觀察片刻,他決定循著小道前行,務須弄清當下境況,呆在原地毫無用處。
緊握樹枝,弓背曲膝、一步一挪地上了小道。他走得小心謹慎,三步一回頭,確認後方沒有突然跳出一隻鬼怪。他極不習慣光腳行走,泥濘多石的山路令他幾番險些摔倒。數十丈後也不敢稍有大意。
又前行一段,未見異常,才稍作放鬆,察覺後背已然濕透,略感疲累。
“唧唧。”道側草叢之中忽地傳出低沉的叫聲,伴隨著輕微的踩踏聲。
沈曲慄然立定,驚恐地睜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盯向聲響之處,腦子頃刻間浮現出各色妖魔鬼怪的形象,身子難以控製地微微顫抖。
草叢中“窸窣”不斷,某種生物朝沈曲所立方位移動過來,動靜漸漸明晰。
沈曲額頭青筋凸起,右手緊緊捏住樹枝,連退數步,腳後跟一跘,驚得他小腿一屈,踉蹌地後退兩步,堪堪站穩,低頭一瞧,原來是踫到了凸出的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