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銅製的雕花酒樽摔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圈之後停在明雅腳邊,裏麵原本盛著的清酒盡數灑落在火紅的織錦地毯上,濡濕成一片突兀的深重紅色。
“cut——”導演的聲音透著極度的不耐和厭煩,幾乎是衝著場中破口大罵,“明雅,你在搞什麼!”
明雅被這突如其來的罵聲驚得渾身一顫,她眼中的迷茫無神瞬間變成猶疑驚恐,四周是很熟悉的場景布置,她的成名作《江山》。
她怎麼會在這裏?她不是……死了嗎?
明雅還記得樓頂的大風將她的碎花裙擺吹揚得飛起,她張開雙手向後倒去,從百層高的樓上極速墜落,耳畔風聲呼嘯著如同不斷的嗚咽。被氣流劇烈地撕扯著的痛楚仍清晰地留存在她的記憶中,緊接著是無盡的黑暗,她孤身一人徒步行走,直到她聽見仿佛來自虛無的聲音響起:“你該回去了。”
一道強烈的白光刺痛她的眼,她脫離黑暗,就來到了這裏。明雅伸出雙手無意識地抓握著空氣,陌生得像不屬於她的身體卻帶著神秘的契合。這就是回來嗎?她沒有死,讓一切的時光都倒流回最初。
一切都隻像是做了一場夢,隻有那種錐心刺骨難以磨滅,提醒著她所經曆的事情皆非夢幻。一種近似悲傷的喜悅在她的心底靜默地流淌著。
導演的罵罵咧咧,此刻聽在她耳中卻如同,仿佛在告訴她,她終究,還是回來了啊。
“明雅,你還好嗎?”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明雅耳邊轟然炸開,她整個人都僵住。明雅機械地轉過頭,不出所料地撞入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眸,冰冷而鋒利,他疏朗的眉目像結著千年不化的冰霜,此刻正緊緊擰著眉盯住她的雙眼,他的眼中是她根本無法讀懂的複雜情緒。
明雅的指甲死死地扣住掌心,強抑不住無端湧上的淚水。
“明雅,放棄吧。你知道我從未愛過誰。”風將他原本整齊的發吹拂得很亂,顏修略狹的雙眸微微眯起,漠然的聲線猶如一柄最鋒利的刃,在她心間恣意劃割,鮮血淋漓,他一字一頓,“包括你。”
風吹得她的眼睛又澀又痛,他的麵容在她視野中變得很模糊。
可她從來最愛是他。
顏修看見明雅怪異的模樣,眉頭一直未鬆開,他舉手向正在攝影機前的導演示意一下,導演中氣十足的聲音隨之響起:“喬姬殺青戲,休息二十分鍾再拍!”
緊接著的後一句卻對著明雅:“喬姬自己調整狀態,已經NG五條了!”
明雅急急忙忙站起,她一刻也不願意在顏修身邊多待,但她一不留神一個趔趄險些被繁複的裙擺絆倒,顏修剛伸出手要扶她一把,明雅就避得很遠,顏修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明雅一愣,隨即恭敬地向顏修欠了欠身——像她往常與顏修相處的模樣,一樣謙恭:“抱歉,顏……前輩。”
她心虛得不敢直視顏修犀利得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不等他回應就快步走進場後的休息室,“砰”地關上門。
終於又隻剩她一個人。
明雅仿佛在刹那間被抽空靈魂,她頹然地靠在門上,無力地貼著門滑下,跌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她的鼻尖很酸,卻半滴眼淚也流不出,一種由心底蔓延出的悲哀席卷她的全身,明雅將自己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屬於“她”的記憶此刻又在腦海中交錯呈現,明雅緊緊攥住拳。
她是回來了,但是還是太晚,仍然難以擺脫和顏修的牽連。在她到來之前,明雅和顏修就已經按照前世的軌跡發生了關係,唯一偏離軌道的是顏修前世未曾有過的悉心照拂與溫情,但這並非她的恩賜。
她決不能再讓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前世她誤打誤撞上了顏修的床,顏修向來潔身自好,連床伴也是固定的,發生這樣的事,不知是出於責任抑或其他,他提出和她在一起,也隻是事實上的包養罷了。她沉溺在顏修一手編織,實際上是她為自己編織的夢境中六年,顏修的溫柔謙和都是假象,他有的隻是毫不留情地刺傷她的冷漠。
但她還是該謝他將她從經紀人手中解救出來,她的經紀人是圈內有名的金牌經紀人,同樣是有名的淫媒,若非那樣巧合的陰差陽錯,她在圈內早已經不知道要墮落成什麼模樣。她更該謝他將她從模特提攜成演員,謝他無條件地寵她許多年,為她鋪好一切道路,盡管沒有感情,甚至帶了別人的影子。
“叩叩”的敲門聲驚醒明雅沉迷在往昔的思緒,她迅速整理好起身,打開門,眼前出現的卻是顏修。
明雅剛擺出的微笑險些要掛不住,她緊緊握住門把手,擺出防衛的姿態,不願讓顏修踏進一步:“前輩,請問您有什麼事情?”
“不打算讓我進去麼。”顏修強大的氣場給人一種無形之中的威壓,明雅根本無法與之抗衡,他的語調微微一沉,卻沒有喚出她的名字,“明小姐。”
明雅剛想打個哈哈蒙混過去,顏修卻並未給她機會:“還是說明小姐願意讓我站在這裏,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