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戌時,雖是夜幕低垂,落得深寂。但京城術鄴仍是身處一片燈火輝煌,熱鬧喧嘩之中,各條街巷商鋪酒肆大開迎客,大家相互把酒言歡,極盡暢談……因為今天是晏托的皇太子大婚之日,而他所娶之人,便是當朝宰相的大千金——葉雲嬙小姐。

宰相府,張燈結彩的門庭前一派喜慶之象,一條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站滿了這條並不太寬敞的小巷。台階上,年入古稀,鶴發銀須的葉相一臉慈愛不舍的看著一旁一位身著霞帔,頭戴鳳冠的女子,微眯的眼眸裏閃爍著瑩瑩淚光。

“嗚嗚嗚,芸兒,我舍不得你,不嫁了,我不嫁了。”鳳冠霞帔的女子抱著一個右眼帶著眼罩的粉衣女子,頭枕在她的右肩頭上,傷心的哭說著。

看著哭得厲害,鬧著孩子氣的姐姐,芸嬙唇角濡笑。雙手親親拍著她的背脊,柔聲安撫道,“姐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說這種話可要不得。日後你在宮中若是想念芸兒了,請殿下宣召芸兒進宮探望便是,可以嗎?”說著,她微微抬眸,假裝不經意地掠一眼那位正站在台階之下等候,身穿龍鳳大紅袍的清俊男子,然後以飛快的速度收回視線,就像是生怕被他發現了般。

主動聽到妹妹這麼說,完全哭成個淚人兒的新娘子葉雲嬙抬起頭來,總算是破涕為笑。可是她又立馬撅起了櫻桃小嘴,轉過身看著台階下的紅袍男子,“蠻橫”要求道,“衛錦堯,明日一早我要出宮回府。”

“雲兒,這……”男子聽聞為難,支吾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便趕緊將視線投向了台階上的葉相求助。

“雲兒,不得無禮。”葉相沉聲,佯裝怒斥著葉雲嬙,卻難掩眼角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爺爺……”葉雲嬙撅嘴嬌嗔,撒嬌的模樣在暖紅的燈光下更添嫵媚。

“姐姐,快隨殿下進宮吧,錯過吉時就不好了。”芸嬙從一旁的喜娘手裏拿過紅蓋頭為她蓋上。

葉雲嬙乖順點頭,後在喜娘的攙扶下步下台階,進了花轎。和爺爺,還有滿府的家奴丫鬟一起跪在地上門前恭送著迎親隊伍漸漸走遠,芸嬙埋著頭,嘴角淡淡的笑意變成了一抹難言的苦澀,看著麵前的青石地麵,眼眶卻越發刺痛,灼熱,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心緊緊揪在了一起,疼痛難忍……這一天她早就該想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喜結連理,可,就算她能笑著送姐姐出嫁,心也還是照舊痛著。

因為她喜歡太子殿下,從很早很小以前開始就一直默默喜歡著。隻是她是明白,和貌美如花,性情像白日的陽光一樣明朗的姐姐相比,她就像那輪夜晚躲在厚厚的雲層背後的殘月,沉悶孤僻,何況她的右眼還什麼都看不見,這種下等的容貌又何以配得上那位高貴顯赫,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的皇太子殿下呢?

絕計不可能……

……

自從雲嬙嫁進太子東宮以後,芸嬙身邊自然就少了一個說話的人。這日,她閑來無事,屏退了身邊的丫鬟陪伴,獨自一人在府中隨意的走著,卻突然從一麵院牆背後聽得兩個老嬤嬤在相互嘀咕著什麼,她不由好奇佇足,且慢慢細聽著。

“唉,這大小姐現如今成了太子妃娘娘,這府中好像也就少了那麼股子生氣勁兒,平日裏有大小姐在,我們這些做奴的也別提有多開心快活。”某嬤嬤歎氣道。

“誰說不是呢。”另一個嬤嬤隨緊附上,說。“你說這二小姐平時就是個悶葫蘆,恐怕除了老爺和大小姐,我們這些下人誰也沒看見她笑過。”

“唉,可能是性子隨了她的親生爹娘吧。”第一個說話的嬤嬤忍不住又是一聲歎,“不過到底說來,這二小姐也是個菩薩心腸,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很照顧。”

“是啊,隻可惜命兒生得可憐,才剛生下來就被爹娘遺棄。幸好十七年前老爺出去打獵將她抱了回來收養,否則還不喂了虎狼?”

那個嬤嬤剛說完,她旁邊的嬤嬤就趕緊噓聲製止,捱著嗓門說。“這可是咱府裏的秘密,老爺再三吩咐不能隨便說出口,不然被二小姐聽了去,還不傷心?”

那個嬤嬤急忙嚇得連連點頭……卻為時已晚,當她們停止話題走過院牆時,看見的已是木雞似站在那裏,驚怔著眼,麵如土灰的芸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