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胥打量著被縛住的男孩。
“大人再加一點錢,這小子權當送您。”漢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朝王胥訕笑著。
“哪裏的人?”
“北狩逃荒來的。”漢子拍拍男孩的肩,“您看看這身板,都餓了三天了還是這麼結實。”
男孩反感地掙紮著,想去躲避大漢油膩的手。
“你叫什麼?”王胥從懷裏掏出銀錠,遞給大漢。
大漢扯開男孩嘴裏的布,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過了一會,男孩抬起頭,他的眼神凶悍得像一頭小狼。
“巴圖!我叫烏爾昆巴圖!”
“好,巴圖。”王胥指指對方,“解開他。”
“大人,他要是跑了......”
“解開。”
剛剛脫離繩子束縛的男孩猛地衝向瘦高的王胥,小小的拳頭剛要觸到王胥,他卻猛地跌倒在地。
王胥托住他的肩,向門外走去。
巴圖夢到了很多。
那是許多飄揚的旌旗。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立在一株幹枯的刺鑿樹後。
白駒兒叼著一根幹枯的草葉,長發被晨霧打濕,緊貼在額頭上。
“記得我的話麼?”白駒兒握緊刀柄。
“嗯……”
“說一遍。”
“你一吹起哨,我就騎著馬朝北邊跑……”
“嗯。”白駒兒摸著白馬的鬃毛,輕輕點點頭,“對……跑……”
巴圖緊咬著嘴唇,他凝視著山下大片的陰影——這是他第一次與一支軍隊相距得這麼近。
空氣裏是初雪融化後濃烈的土腥味。靴子踏在爛泥裏,再抬起後便沉重無比。
直到那些影子從牛乳般的濃霧中浮現出來時,巴圖猛地一顫——血腥的氣息是無法掩蓋的,更何況這些剛與胡人在白祁山血戰過的武士。
盔甲相撞的乒乓聲在霧中顯得凝重無比。
空氣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緊緊攥著巴圖的心髒,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看看白駒兒——仿佛這個桀驁的刀客可以給他帶來無盡的依靠,可他的身旁忽地亮起一抹淩厲的刀光,隨後便是急促的碎步。
巴圖隻感到一陣氣流從他的臉頰劃過。
前方的幾個人影踉踉蹌蹌地倒下了。
一場沉默的戰鬥。
隻有刀與刀碰撞的聲音。
……
直到濃霧中的張戟狠狠攥緊拳頭後,身下的皂馬才如一道閃電般刺向糾纏中的人們。
白駒兒躲開了忽然向他揮來的巨大兵器——那是一把黑色的鐵戟。
張戟動動嘴唇,卻沒說出什麼,他揮舞了幾圈鐵戟,卷起一周的霧氣,再一次向白駒兒揮砍而去。
白駒兒的肩胛緊擦著戟刃,長刀“嘩”地一聲直刺向張戟的麵門。
年幼的巴圖隻能看到濃霧中微微盤旋的氣浪。
直到長大,他也沒有明白為什麼一個打得過三十萬泱軍的刀客會被張戟,一個小小的先鋒帶著三千人打敗。
張戟的甲胄盡是刀斫出的月白色裂痕,他氣喘籲籲地伏在馬上,麵前被霧隱去麵容的白駒兒握住韁繩,白馬猛躍,長刀如雷,自半空而降。
那些交叉在一起的長戟救了張戟一命。
士兵們抵擋住了白駒兒的衝鋒,長戟迅疾地交錯著,撕裂開白馬的前腿。
白馬倒在地上,背上的白駒兒翻滾了幾下,向著麵前的士兵揮砍而去。
“害怕了?”白駒兒打量著四周圍攏而來的士兵,他朝著馬上的張戟笑笑,“不是要單挑麼?”
張戟呼出一口氣,霧中那個模糊的身影在士兵的圍攏下顯得高大無比。
“我像是看到了頌天大神本人。”後來的張戟在彌留之際,這樣說道。
“我乃北狩白駒兒!退則生!不退則死!”
白駒兒向著四周揮舞著長刀,這時人們才領略到這個北蠻子如同怪物般的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