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國,洛陽。
薑雲妨蜷在屋簷下,間或抽搐著,如同一隻瀕死的蟬,抖動著自己單薄的雙翼。雨水順著瓦片的紋路,滴答滴答地,若滾珠落地。每當到了這樣的雨天,她的膝蓋便疼地令人發狂。
這是老毛病了。從自己嫁給蕭容的第五年開始,便有了的毛病。
驀的,靜宜院的門被推開。雲妨懨懨地,連抬眼都仿佛沒了氣力。這時候會來的,除了那個送藥的丫頭,還會有誰呢?
雲妨卸下遮眼的白帛,模糊的雙眼前,隻依稀能辨認出是個窈窕女子的身影。不過這就足夠了。
知道不是蕭容,就足夠了。
“王,王妃!您該,吃藥了……”
春杏的一雙手微微顫,將一碗湯藥送到了雲妨麵前。
在她的耳聞之中,王妃薑氏,一直是個脾氣不大好的人。王爺不喜她,便將她遷至靜宜院,美名其曰是希望她安心養病,但其實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王爺已將她棄置一旁。
偌大的王府之中,真正有實權的,脾氣真正好的,理應是那位白姑娘才對。
雲妨扯扯嘴角,伸手接過湯藥,隻不過略略頓了片刻,便含著笑將湯藥盡數送入腹中。
春杏有些好奇。她給王妃送了這麼些日子的湯藥,卻也未曾見她發過半次脾氣。永遠都是留著笑意,將藥喝得一滴都不剩。
她明明是笑著的,卻讓春杏感到莫名悲愴。
秋風瑟瑟地吹著,這可能是這個秋日的最後一場雨了,夾雜著寒意,吹的人骨頭縫都生涼。
春杏接過碗,遲疑片刻,忍不住開口道:“王妃,要不,奴婢送您進屋吧。”
雲妨搖搖頭,將胳膊摟地更緊了些,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忽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春杏。”
“春杏,你幫我尋顆蜜餞來。“
頓了頓,續道:“……這藥有些苦。”
春杏滿頭霧水,卻也未曾怠慢,進裏屋幫她翻了蜜餞出來。蜜餞似乎許久都沒有人碰過了,附著一層薄薄的的灰。春杏咬咬牙,將它在身上蹭了蹭,給雲妨送了出去。
蜜糖的香甜碎在舌尖,心裏頭卻苦的發寒。雲妨吃的有些急,猛地一嗆,便有兩滴淚濕了衣襟。
春杏見她哭了,慌了神,還未等開口問,卻是她先發了聲。
“……王爺,他回來了麼?”
“還早。王爺同白姑娘在前線,分不開身。”
“還早……”她念叨了兩句,似乎是憶起了那兩張麵容,揮了揮手懨懨道,“罷了罷了。你下去吧。”
春杏福福身,退了兩步撐開傘離去。行至靜宜院門前,她又轉身看了一眼那個可憐的女人。
那個可憐的女人仿佛永遠都或在蒙蒙地霧裏,塵垢遮住了她的麵容,但那雙眼卻明亮的可怕,明明視物已經十分艱難,卻好似燃著一簇火。
一直都燃著那麼一簇火。
若是火一直燃著呢?
留下的,是灰。
太醫說,薑氏沒多少日子的活頭了。
王妃已經苟延殘喘了四五年,這次,也一定會等到王爺回來的吧!
春杏輕聲歎息,身影綽約消失在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