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瀟瀟的房內。楊雁過現在才看清房內的布局。李瀟瀟的床頭掛著一張金黃色的帷幕,一拉開,就會看到挨著床頭又是一張床,想來平日裏是小雙睡在裏麵那張床,現在李流風來了,就是李流風睡在那。歇息的時候,帷幕一拉上,也不算違了男女該守的禮數,兩人還能低著聲音說上好久,或者一伸手,就能握到對方的手。佳子玉人,如斯浪漫!楊雁過不自覺地暗歎一口氣,她之前放了一碗血救李瀟瀟,現在還感覺有點精神不濟,便扶了一扶額頭,然後就發現手掌上和手腕上的傷口竟不見了,微微驚訝地“咦”出聲來。一沉吟便知道一定是剛才在威淩殿上,哥舒銅趁機吃自己豆腐的時候施法為自己治好的。“楊大哥怎麼啦?”坐在她旁邊的小雙問道。楊雁過還發現坐於上首的李流風和李瀟瀟也看著自己,微微有些窘迫,他們坐在這裏,可是要商討前往雪魔山找雪靈花之事的!於是馬上搖頭:“哦,沒什麼。”又突然想起之前要和李流風分享的消息,立即推翻自己剛才說的話:“哦,有什麼!”“什麼?”小雙懵懂。李流風蹙眉。李瀟瀟忍俊不禁:“雁過你慢慢說。”楊雁過便粗略地說了一下已找出違道者是誰並已將之降服之事。她略略地提了一提兌魔觀為何物,幸得他們剛剛在威淩殿已經聽過更神乎其神的逍遙觀,才沒有表現出更多驚訝。她也告訴他們,哥舒銅確實懂得法術,但他使法會被法力反噬,那一夜他是來幫李瀟瀟的,他並不是那個違道者。但楊雁過隱去了她和哥舒銅那晚的經曆和她的身份信息,她正自擔心聽得一知半解的他們會不會追根究底時,李流風很合時宜地點了頭轉了話題,她才舒出一口氣。“既然已經除了那威脅,這邊還算安全,我便無需太擔心。”李流風對李瀟瀟微微一笑,“時間緊迫,明日我便啟程往雪魔山,希望早去早回。”楊雁過告訴過他們,她的扶氣丸隻能保李瀟瀟十日之久,十日一到,扶氣丸的藥力法力便會消失,李瀟瀟又會變回那虛弱不堪的樣子。而此去雪魔山快馬加鞭需要兩天,路途還充滿未知,所以時間堪堪是十分緊迫。但李瀟瀟心裏眼裏卻馬上浮滿了擔憂,她也知道此去危險無比。“我也要去!”楊雁過一說完便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點像女孩子的撒嬌,馬上補了一句:“將軍公主,你們也知道我有法力珠,武功也不弱,而且救瀟瀟公主,本就是士兵該做之事!”李瀟瀟剛想舒展一下眉頭,李流風卻不容置疑地道:“不用你去,你留在這裏保護公主。”楊雁過吃了一驚,以為他在說笑,他一個人去那又有妖怪又有毒物的雪魔山,她如何放心?心裏一急,便又忘了身份尊卑:“我要去!”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聲音便弱了一點,“雪魔山太危險了,你一介凡體如何讓人放心?而且公主暫時無虞,大汗也已答應確保公主的安全,我留在這裏,還不如去雪魔山幫著早點找到雪靈花來得實在!”“瀟瀟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瀟瀟遇到什麼危險,就算尋到了雪靈花又能怎樣?!本將說了,你留在這裏保護瀟瀟!”李流風強硬。李流風留下楊雁過其實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從見到她割開手腕他便開始不自覺地心疼,聽著那血嘀嗒嘀嗒地落入碗裏更是讓他煎熬無比,他見到她慘白的臉色,也見到她扶額的虛弱,他不想讓她跟著自己冒險奔波,此去雪魔山,雖然剛才在威淩殿他信誓旦旦必取回雪靈花,其實他並沒那麼有信心,因為誰能保證意外不發生?但他自己不覺,而且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雖然發覺了,他也不肯承認。李瀟瀟聽得是又喜又憂,楊雁過聽得除了憂還是憂。“公主……”楊雁過見無法說服李流風,便試著從李瀟瀟入手。“流風,還是讓雁過和你一同去吧,雪魔山太危險了,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李瀟瀟懇切地看著他,秋波流轉含情脈脈。“是啊,而且如果李將軍不放心,我可以囑托銅兄照應一下瀟瀟公主,他人雖古怪了點,卻是好人。”李流風聽得眼神一冷,還是隻有一句:“不允!”“我也不允!”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接了李流風的話尾,然後走進一人,不正是哥舒銅。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向楊雁過,說道:“我以大厥三王子的名義和作為你銅兄的名義,否定你跟著李流風前往雪魔山。”楊雁過不爽:“憑什麼?”哥舒銅便恨鐵不成鋼地輕拍她的頭:“笨蛋,雪魔山雪魔山,一聽名字就知道那裏很危險,你去不是送死嗎?而且,”他伸手拉起她的左手撫了幾撫,“你的傷口好了沒?剛才幸好是在殿裏,否則真怕來一陣風就把你刮跑了!”楊雁過急急地抽回手。小雙大概沒見過什麼大場麵,除了在威淩殿上,再次被這兩人的基情驚得呼出一口氣、瞪大了眼睛。李瀟瀟雖然已經對哥舒銅解除了誤會,但對他的印象十分不好,此時見他擅自進了自己的房間,還自顧自地當著她們的麵對楊雁過拉拉扯扯,不顧體統,沒聽到李流風出聲,於是說道:“三王子不請自來,所謂何事?”哥舒銅才抬眼看她,說道:“本王子見你氣色好了許多,就知道一定是我的好兄弟傷害自己治的你。”頓了一頓,勾著唇角意味深長地笑道:“所以瀟瀟公主不會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往雪魔山裏推、這麼知恩不報、蛇蠍心腸吧?”氣氛頓時肅重。“哥舒銅你又亂說什麼!”楊雁過真的很想拿起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上一咬。“夠了!就這樣!”李流風冰冷的聲線,“小雙,送他們出去!”“誒……”楊雁過不解了,好像不關她的事啊。哥舒銅奸計得逞、使勁地將楊雁過拉了出去:“快走啦,小賴皮,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放手放手!”你若不是大厥三王子,我保證不打死你!楊雁過恨恨地想,使勁地掙脫哥舒銅的手時,已走得相當地遠了。“拉一下怎麼了,我說了我不是斷袖!”他眼裏古靈精怪的神氣蔓延出來,要把楊雁過淹死。可我心裏也說了一百遍了,我也非男子、非男子!“對了,你有沒有去過雪魔山,那裏真的很危險嗎?”“不必問了,你不許去!”哥舒銅甩開大步往前走。楊雁過朝他的背影恨恨地撇撇嘴,反駁道:“你才不準去,你說,在威淩殿上,你對我做了什麼?”她說的是他施法為她治愈傷口之事。哥舒銅當然聽得懂,但他裝傻:“怎麼?又要討伐我拉你的手、吃你的豆腐嗎?”“誒,你怎麼說也是大厥的三王子,老是吃豆腐吃豆腐的掛在嘴邊,還像不像樣啊像不像樣!”哥舒銅倏然頓下,楊雁過便猛紮在他後背上,他心裏踏實地笑笑:“總之怎麼撒嬌,都不準去!”複又往前走了。這說話的轉折功力,一點不比她差。楊雁過揉揉頭,看著前麵颯颯地人兒,真真和她二師兄一般的霸道啊!轉眼申時。李流風和李瀟瀟躺在各自的床上,一張帷幕相隔,月光從窗邊灑進來,一地的光華。“大厥不肯派一兵一卒相隨,流風,你一個人去,我真的不放心,還是讓楊雁過跟你一同去吧!在這裏這麼多年,哥舒金待我也還算不薄,我不會有事的。”李瀟瀟依然不放心。李流風頓了一下,才笑道:“我還是不放心,多一個人保護你,我多一份安心。而且瀟瀟不知道,楊雁過很囉嗦的,上一次和他從大李過來時,我已經被他吵了一路,吵得我胸悶耳鳴、口幹舌燥,差點吐出前一夜吃的幹糧,太可怕了!”李瀟瀟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你一定誇大事實,我不信。”李流風笑道:“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在塵溪邊的情景,有一次我彈琴,琴弦斷了,斷音把樹上的鳥兒都嚇得飛了起來,楊雁過就像它們一樣,囉嗦起來,可聒噪了!你知道我喜清淨,他像個女人一般地吵,可比女人又可怕多了!”李瀟瀟又被逗笑,嬌笑著嗔他:“可不許欺負人家嬌小,便老取笑人家。”笑了一會,畢竟擔心,伸手越頂,隔著帷幔撫上他的額,無不擔心地道:“流風,你一定要好好地回來,即使取不到雪靈花也不要緊……”李流風也伸手握住她的手,柔柔地回應:“傻瓜,不用擔心,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呢……”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呢……這話,似乎誰也說過?李流風腦中便浮起連篇的情景,牢中、林中、路邊、馬上、河邊、水裏……是岸邊,那夜他解衣下水前,似乎看到地上有一件柔白的……胸衣!可楊雁過,他明明是個男子……李流風腦中一片淩亂,最近似乎每每想到或看到他,思緒便不能自控,為什麼?他急忙握緊了李瀟瀟的手,心裏才踏實。李瀟瀟不覺,她心裏一直懇誠地念祝,求上天佑他平安,她付出什麼代價都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