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淩殿上。一人粗狂威凜端坐殿首,底下或站或立三五朝臣,氣氛肅穆。哥舒銅共有兄妹三人,大哥哥舒金、二哥哥舒銀以及那脾氣霸道的四妹哥舒小美。此時端坐殿首瞪著來回踱步亂了陣腳的哥舒金的,正是他父王哥舒大龍,大厥的大汗。此次的威淩殿聚,本來是打著與李流風商討結束戰爭相關事宜的口號的,但已午時一刻,李流風等人還沒現身。“父王,還是讓阿金去看看瀟瀟公主吧,平日裏她最盼是能結束了戰爭,回到大李,此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沒道理不來,所以我擔心她是出了什麼事!”哥舒金又再向他父王申請。“放肆!”哥舒大龍震怒地斥:“你可知你是什麼身份,將來你是要做大厥大汗的,竟說要親自去請她,丟盡我大厥顏麵,成何體統!”哥舒金被斥得低下頭來,他平日裏也並非這般不分輕重,剛剛的確是失態了。頓了一會弱道:“那請父王派人去看看……”“不允!今天朕已願在此等候他們,現在還妄想朕去請他們?!他們若不來,也好,那朕就一直軟禁他們,戰爭繼續,看是誰能占了誰的便宜!朕倒要看看,那李潛是否真的就那麼疼他女兒!”李潛正是大李皇上,李瀟瀟的父皇。哥舒金心痛:“父王,可我們此次允那李流風入境,不就是為了結束這場戰爭嗎?現在卻……”“愚蠢!你可知李瀟瀟心裏藏著的秘密是什麼?如果她此次不肯將那物事所在說出來,來日她回了大李,讓李潛搶了先機,不要說什麼戰爭,就是我整個大厥,也隻有等著被摧毀覆滅的命!”“所以說來說去,父王其實隻是拿阿銅做個幌子,目的還是等那李流風來了,在李瀟瀟心猿意馬倍加思國之際,逼她說出你要知道的秘密,這樣一來,你不僅落個仁父的名號,還一石二鳥,目標達成。父王實在是高明啊高明!”聽得出來,哥舒銅和他父王的關係的確很一般。那幾個臣子聽他這麼說都心裏一慌,馬上竊竊地阻止。哥舒大龍果然震怒:“大膽!哥舒銅,本汗還沒問你那天當眾使你那怪法飛奔而去嚇到無辜民眾的罪,朕早警告過你,不能再用你那些怪法,你竟敢不聽!你可知道,現在都城的百姓都在議論紛紛,說你就是那個使妖法害那二十幾人連續自殺之人,說我哥舒大龍包庇兒子?!而你昨日還和那敵國大李的小小士兵徹夜未歸,敵我不分,愚癡得緊!”“父王終歸是不相信我!”哥舒銅說著眼光還是黯了一黯,“如果我告訴你,就是在昨日,阿銅和你口中那大李的小小士兵,已經將那害死二十幾人之凶繩之以法了,你一定不會相信吧!”“你說什麼?”眾人都和哥舒大龍都不解。“我說過凶手並不是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炫耀我那怪異之法,我哥舒銅無能,無意中知道那害人之凶和之前李瀟瀟房門外的肇事者同是一人,昨日在我救命恩人的幫助下,已經將他解決掉了!”“他是誰?”哥舒大龍詫異又問。“說了你們也不知道,那是我怪法世界裏的範疇,你們太正直,無需知道!”哥舒銅持著他的青扇悠悠地扇起來。哥舒金和哥舒銀看到哥舒大龍的臉色轉黑,馬上過去拍了一拍他們的三弟,哥舒金低聲道:“阿銅,不可對父王無禮!”哥舒銅身子一轉就欲往殿門走,口上道:“父王不允人去請敵國李流風李瀟瀟,但阿銅還是有必要去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大李小小士兵楊雁過的。我們大厥,可是重諾重信之邦。”他說這句話也不全是為了氣他父王,主要還是真的擔心楊雁過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此時殿外終於來報:“李流風等人到了!”便見李流風攙著李瀟瀟,後麵跟著楊雁過和小雙走進了殿門。“瀟瀟……”哥舒金不由自主趨前兩步,但須臾意識到什麼便住了步子,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她和李流風。哥舒銅卻隨性自我,越過李流風和李瀟瀟,一把拉住了楊雁過,說道:“雁過,怎麼那麼遲才到?有沒有人欺負你……”忽然發現她有點慘白的臉色,神色一凜,餘光冷然地掃了一掃李流風,“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楊雁過扯開嘴角安慰地笑笑:“我沒事。”哥舒大龍等人見哥舒銅和楊雁過那麼親昵,都眉頭一皺,哥舒大龍壓著聲音“嗯哼”了一聲,說道:“你便是救了朕的三王子的,楊雁過?”他沒來得及看清楊雁過,因為嬌小的她被哥舒銅整個遮住了。哥舒銅此時搶道:“父王、二哥、幾位大人,給你們介紹一個人。”說著轉身拉著楊雁過到眾人麵前站定,“這位楊雁過楊兄弟,就是我哥舒銅的救命恩人,正是她,將我從毒將李流風的魔爪裏救了出來!”說完還一本正經地又向楊雁過施了一禮。楊雁過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渾身不自在,心裏還有些微的惱怒,這哥舒銅是要將她置於和李流風他們的敵對關係裏嗎?往李流風他們瞧去,小雙瞪大了眼睛,雖不是瞪她,瞪的是哥舒銅,但她分明感覺到自己受到她瞪光波的牽連,而李瀟瀟恢複如常的絕色臉上似乎也有一絲慍意,而李流風,麵目依舊冷峻,卻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於是心裏更不知所措。“銅兄真的太客氣了,在你們說來這是救命之恩,但於我這小小大李士兵說來,卻是殺頭之罪。概因戰場之上,哪有什麼恩與否,錯與否?所以銅兄實在不必再將此事掛於心頭!”也別掛在嘴邊,楊雁過心裏著急嘀咕,猛朝哥舒銅使眼色,示意他別再說下去。哥舒銅卻裝作瞧不見,轉身又朝李流風,笑道:“雁過此言差矣,一命勝七級浮屠,我哥舒銅定將此恩記一輩子!”楊雁過強自笑笑,心想你要記就記吧,現在這事就先這樣!也不答話,準備走回李流風他們後麵。“楊兄弟,你何須害怕得罪他們?你是我三弟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哥舒銀的大恩人,以後若是他們要對你怎樣,我定不袖手旁觀,我們大厥最重情義重信諾!不像這位名滿天下的毒將,斬來使、絕俘虜,幹盡天下惡毒事,才該遭天打雷劈!”楊雁過心裏一驚,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急往說話者望過去,卻是一直未發一言的哥舒銀,此時他隱忍著騰騰怒氣,本是英俊的雙目似乎充滿仇恨地瞪著李流風,一觸即發。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兩年前哥舒銀作為大厥主帥,率領大厥士兵攻打李流風的軍隊,本來大厥士兵是當時大李駐守軍營士兵的兩倍,但後來卻由於哥舒銀的驕傲自大,大厥大敗而歸,哥舒銀還讓李流風擒了去,差點喪命,最後他情急之中,發現城牆邊的一個狗洞,於是才從洞裏爬出去留得一命。此戰之後,哥舒銀就再也沒有領兵打戰。所以此時楊雁過十分擔心,她怕哥舒銀會挑起事端,趁機報當年李流風留給他的恥辱之仇。但李流風卻還是那副森冷的模樣,連一眼也不望他們,淡漠地站在那裏,好像一尊神像一般。即使是李瀟瀟聽到哥舒銀這麼罵他,憤而想站出講理時,也被他不著痕跡地阻止了。李流風輕柔地將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溫柔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再溫柔一笑,李瀟瀟瞬時乖順地倚在他懷裏。這李流風,哪裏有半絲毒將的煞氣?!得不到回應,就連哥舒銀和哥舒銅也都隻能作罷。大殿裏重新回歸寂靜,隻有眾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但雖然是消了聲息,但大家都瞪著李流風,看得出心裏的翻江倒海,奈何一隻巴掌拍不響,也隻能幹瞪眼。楊雁過心裏暗暗佩服,李流風分輕重,他明確知道此行目的,不想在無謂的事上耗時。哥舒大龍一直看著李流風,心裏也是微凜,這超凡脫俗的淡雅青年,竟然就是那毒將李流風!“楊雁過……”哥舒大龍雖是盯著李流風看,但口裏卻喚的是楊雁過,喚完以後才移開目光盯著楊雁過,說道:“想不到你年紀小小,竟有這十分好心,救了朕的小兒,說吧,想要什麼賞賜?”楊雁過見哥舒大龍盯著自己,便也回盯著他,想到他畢竟是哥舒銅的父王,看在哥舒銅的麵子上,還是喚他一聲大汗、朝他行了一禮,此時聽他說要賞賜她,呆了一呆,“賞賜?”須臾又心中一喜:“雁過先謝過大汗重賞!能用三王子一命換兩國黎民百姓的安寧,那是十分值得。而如果大汗真要賞賜雁過,那就請大汗兌現承諾,放瀟瀟公主回國!”哥舒大龍沒料到她那麼直接,頓了一頓哈哈笑道:“好,好,果然是直率男兒……”楊雁過偷偷吐吐舌頭,抓住他的話頭搶道:“那大汗就是答應了,那什麼時候放我們離開呢?!”哥舒大龍頓時被噎得啞口無聲,一旁的臣子紛紛急得竊竊私語。哥舒大龍迎著楊雁過清明的目光清了一清喉頭的尷尬,才說道:“我大厥是重信諾之邦,朕自會兌現自己的諾言,但是,朕也有一個條件!”楊雁過急:“條件?什麼條件?”哥舒大龍再睥向李流風和李瀟瀟,淡淡說道:“什麼條件,貴國的瀟瀟公主心裏最是清楚,何不問她?!”“公主?”楊雁過疑惑看向李瀟瀟,正待問出口,卻立即感到李流風雙目射出兩道冷然的精光瞪向自己,嚇得她頓時噤聲。哥舒銅都看在眼裏,雙目也射出兩道冷光瞪著李流風。李流風看向哥舒大龍,不卑不亢地一勾嘴角,朗聲道:“素聞貴國重信義,但本將從來時遇到貴國的打劫土匪,到此時聽貴國大汗相要挾之言,都實在是看不出貴國哪裏有什麼信義可言!”“李流風!”大厥等人全被激怒。李流風說到心痛處,目中精光暴漲,語速翻倍:“七年前大厥無故扣押瀟瀟,不許她回國,不讓她與故鄉通信,禁她足,困她誌,硬生生將她一副健康的身軀熬成如今的脆弱不堪,她貴為我大李公主,卻在這裏受這般苦!七年,整整七年,你們甚至連一個緣由也不給,一麵也不讓見,便困她七年……”他雙瞳精光掃過大厥眾人,最後直逼在哥舒大龍臉上,冷冷地繼續:“現在,你竟還有臉跟我們提條件?!”李瀟瀟雙眸已盈淚,想到自己剛剛才被楊雁過的扶氣丸救了過來,更是感概,失去自由的人生,也唯有對李流風的思念讓她撐得下去,流風啊,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她下意識地緊了一緊握住李流風的手。哥舒大龍不自覺心裏一凜,他現在總算見識到李流風的毒將風範了!哥舒金喝道:“李流風,你休得無禮!我們大厥待瀟瀟,絕對都是謹之以禮。”其實他的底氣不是很足。“那試問哥舒大王子,瀟瀟自從到了你們大厥便身體虛微,又是怎麼回事?!”哥舒金即刻被問倒。“哼!”哥舒大龍已然回過了神,“若李瀟瀟肯將她心裏所知說出,朕才不樂意幫著李潛養女兒,但她不說,朕也無法!而且,”哥舒大龍冷瞪回李流風,“你們大李公主之所以染病,全然不關我大厥招待不周,是她自己的姑姑,要讓她一病不起,誰知道這臭丫頭是不是哪裏得罪了朕的弟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