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何副軍長走了,這是進入新世紀十多年,最讓我傷感的一件大事。
第一次走進軍部大院,我就認識兩個半首長。
第一個,是軍政治部倪軍生倪主任;第二個,是在倪主任辦公室彙報工作的馬成龍馬協理;還有半個,是副軍長何伯承。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何副軍長,就是曾經威振軍中的戰場狂人“活不成”,也是我將陪伴他餘生的人。
今天,是我調軍政治部工作報到的日子。作為地處大別山區深處基層連隊的一名小排長,能調進軍級機關工作,可謂是屎殼郎變知了,陡升三級。如果細細算一下,其實還不止三級,連營團師軍,應該是五級。
咱們團是隸屬於軍直的通信二團,林彪叛逃事件發生後,由A師三團整編過來的。主要戰鬥任務是做路經軍戰區範圍內的國防通信線路維護保養和軍戰區有線通信保障工作,編製在軍司令部直屬隊。軍事方麵由一名副參謀長直接分管,政工方麵由軍政治部一名副主任長期兼任。也就是說,軍直屬隊也相當於師級建製。日常管理由司令部直工處過問,業務由通信處指導。
十天前,連部接到營裏通知,說團政治處主任姚大明要來連隊檢查指導工作,這可激動壞了連首長。在如何接待首長的問題上,剛從排長提升為連長和從司務長提升為指導員的兩位連首長拿不定主意,趕緊把分布在三百多公裏範圍內執勤點線上的咱們三位排長召回連部,討論商量接待首長事宜。咱部隊這條規矩就是好,凡是軍政主官定不下來的事,都由支部或黨委集體討論定奪,畢竟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由於咱們通信部隊戰鬥任務特殊,部隊極為分散,僅排與排之間,往往就相隔一兩百公裏,就更別說連與連,連與營,營與營,營與團之間相隔的距離了。
咱們還是深處大山深處最邊遠的連隊之一,更是天高皇帝遠,不要說團首長,就是營長教導員一年也難得來一兩次。有的戰士從入伍到退伍,連連首長都不能見上幾次麵,就退伍走人了,更別說見見營首長和團首長了。
就拿我來說吧,當兵四年,已經做了兩年多排長,僅僅見過營長教導員兩次麵,至於團首長,也就知道他們的名字和看過團裏發下來的照片,沒見過真人。
像這種情況,讓咱們討論商量接待事宜,這不是瞎子抓螃蟹,無從下手嘛?好在指導員是司務長出生,在這方麵,腦袋瓜子比咱們一般人活套。
他一看大家討論來討論去,時間過去大半天,也沒有討論出米和綠豆來,就笑笑說:“連長,要不這樣,從附近執勤點臨時抽調幾個戰士來,讓三個排長領著,到對麵山裏打點野味,最好能弄到黃羊,再加上咱們飼養的雞鴨鵝牛羊豬,我看飯菜不成問題。至於首長要了解什麼,隻能實話實說。咱們是邊遠連隊,不管如何努力,反正是隔山打炮瞎扔,先進連隊評比,也輪不到咱們。”
既然不知道如何接待,幹脆就隨遇而安,這是軍人在特殊情況下,最基本的常識與心態。大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一致通過指導員的建議。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姚主任來的那天。早晨五點鍾,八連長來電話通知說,姚主任已經從他們連隊出發,估計中午十一點左右能到咱們九連,讓咱們提前準備好飯菜。
八連是咱們營三個連隊中,離咱九連最近的兄弟連隊,大約有二百五十公裏路程。之間路還算不錯,雖然不寬,但一色的柏油馬路,如果吉普車不出毛病,時速五十邁,十一點鍾到達,不成問題。
世上的事就那麼邪乎,怕啥事來啥事。咱們幾個幹部從十點就翹首在營房門外恭迎,十點半接到三排一個值勤點電話,說首長的車在他們點附近拋錨了,可能是供油係統出了點小毛病,點上的司機正在幫著修理,具體什麼時間能修好,現在也說不清楚。
連長接完電話,抓耳撓腮地顯然很著急。團首長好不容易來一趟,再加上他與指導員都是新上任不久,也不知道幹得如何,正好需要上級領導的指導和認可,還有連隊其他幹部戰士也需要首長來鼓鼓勁打打氣,怎麼就出了這樣的事?指導員聽連長說了情況,也有些緊張,一時沒了主意。
我就出主意說,連隊指揮車駕駛員孫老兵,修理汽車也很內行,最好把他派過去,如果能幫著修好皆大歡喜,若不行,就請首長坐咱們的車,留下人在那兒慢慢修理。
連長指導員聽我如此一說,覺得主意不錯,就立即讓孫老兵前去援助。老孫剛把大屁股開出車庫,值勤點又來電話,說首長的車已經修好,正在來連隊的路上。嗨,一場虛驚。
咱們又不約而同地來到營房門前,翹首遠方,盼望首長座騎出現。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半,才看到遠方的隧道口,鑽出一輛吉普車,連長興高采烈地說道:“來了,來了,首長終於來了!”
指導員趕緊吩咐咱們說:“快,快,回去上菜,首長半小時就到!”
連部是單獨營房,隻有連長指導員和文書通信員,還有一名炊事員和駕駛員。平時有文書通信員服務就可以了,遇到上級首長來,幹部們就得一起上,為上級首長服務,也是咱下級幹部的本分。
等咱們一切忙妥,再回到營房門前,吉普車也就近在咫尺。
人在饑餓時,也就顧不得威嚴和體麵。姚主任一下車,也沒顧著回敬咱們列隊軍禮,就急急地吩咐說:“老首長餓了,趕快準備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