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京，襲襲涼意籠罩，白天的喧囂褪去，夜晚被霧霾一把攬入懷中。城北的一座大院裏，燈光從幾扇巨大的玻璃鋼窗裏倔強的地噴灑而出，肆無忌憚地灑向夜空，個性十足、高調倔強，像是以這種儀式做著宣誓：隻要胸中有光芒，霧霾又算得了什麼呢？
燈光是從軍事局會議室裏發出的，彙聚在燈光下的常委們一臉的疲憊。細細品味著每張臉，別無二致的神情背後，分明又籠罩著濃烈的緊張氣氛，字裏行間充滿了火藥味。確切地說，會議室裏緊張的空氣和一觸即發的氛圍，是局長朱偉峰一手製造出來的。
之前，軍事局常委會開了整整五個鍾頭，從下午到深夜，中間值耽擱了三十分鍾，常委們在小食堂簡單吃了點兒便餐。期間，黨委書記、政委錢多多還主動跟副書記、局長朱偉峰談了自己的看法，朱偉峰沒有點頭讚同，但也沒有提出反對，態度歸納起來四個字：不置可否。錢多多想當然地認為，這事兒肯定會順勢而為、順理成章。結果卻出乎意料，別的議程議完後，輪到幹部調整時，朱偉峰突然發話，讓自認掌握理性、客觀、遠見，永遠站在真理高度的錢多多出現鮮有的誤判，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朱偉峰的話出口了：“張曉這個人——的確能幹，在處長這個崗位上，也確確實實做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績，特別是先後幾次帶隊執行急難險重任務，受到總部的表揚，個人能力素質沒得說，在整個局都是名列前茅的，他功勞大，怎麼肯定都不為過。”要掀起波瀾，必先以平靜進入，才能收到驚人的效果，所謂要揚先抑、要壓先立，朱偉峰顯然遵循了這一規律，一切都按既定套路穩步推進，“但是......”
“但是”在文學修飾上叫轉折，含義路人皆知，何況錢多多？她臉色突變、心沉池底，借喝水穩神之機，用餘光搜索朱偉峰的表情變化。朱偉峰點上一支煙，一抬頭，正好與錢多多打量自己的目光碰在一起，他心裏一驚，沒想到錢多多用這麼古怪的眼神就這麼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點煙、皺眉、抬頭......他立刻猜到，自己剛才用舌頭舔便餐留在牙縫裏的菜葉的細微動作，一定也讓她盡收眼底了。想到這裏，他瞬間心生尷尬，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閃到一邊。錢多多當然捕捉到了他眼神裏少有的不自信，暗自鬆了口氣，心裏思忖：從他遊神不定的眼神裏可以完全判斷出來，事情不會像她想象的那麼糟糕。她哪兒知道，朱偉峰眼神躲閃，完全是那根菜葉惹的禍。
其他常委尋聲扭頭，目光織起漁網，對焦、聚焦，把朱偉峰置於不偏不倚的焦點中央，等待他轉折後將要書寫的文章......
在對待類似“原則”問題上，錢多多一向堅持：凡是經過幹部部門考核，政治部門考查，按照程序一步步提交到常委會上的，就應該一致通過，不能有反對意見。確切地說，在她錢多多這兒沒有什麼不能溝通的，有意見可以提前提，可以在會前進行充分醞釀、單獨溝通，絕不能在會上公開反對她，特別幹部任用等敏感問題，這不僅體現班子團結，更是凸顯民主集中製優勢的象征。張曉的變動，事關軍事局黨委用人導向，更關乎單位人才穩定大局，她相信朱偉峰不會再這件事上跟她過不去，不會跟整個常委班子過不去，更不會跟黨的用人原則過不去，就算有意見，也應該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