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後必有大雨。”
頭頂陰雲泛白雷聲響徹,天際之處明黃色閃電網炸裂綻開,美麗若花朵。
宜陽東門二層城樓上,暴鳶雙手扶在護欄上,看著城外戰場。戰場範圍東西四五十裏,南北二十多裏範圍內,秦軍散騎收斂潰兵,也組織兵員圍殺、清剿落隊韓軍。
戰鬥還未停息,不斷有突圍而出的兵員抵達城下,在箭雨掩護下入城。更多的掉隊軍士、未來得及撤走的傷員,此時隻能負隅頑抗,為了多活一口氣而戰。
暴渠提劍登上城樓,衣甲滿是紫紅血漬散著腥氣,他身後一眾家兵兩人一組提著布囊,布囊已被血浸透,黑紅黑紅惡臭更為熾烈,沿途流下一串黑色血滴。
“父帥!”
暴渠抱劍行禮,似在邀功麵容止不住的喜悅:“昨夜一戰,孩兒陣斬秦軍軍侯一員,現已查明是秦王子楚衛士司馬遼。另宜陽守軍上下,斬殺秦軍甲士足足八百二十三級,軍爵不更以上,公乘以下,共擊斬二十二級!”
他說著,暴氏家兵將一枚枚首級擺列,每一排的首級都是統一發式,發式不同軍爵不同。秦軍以發式來做中低級軍官、老兵的區別象征,韓軍、列國軍隊也是差不多。
不更是秦軍第四級爵位,一個人要參加三場中等以上戰役,並每戰擊殺一名敵軍才能提升為不更爵位。這意味著,擁有不更爵位的秦軍必然是老兵、基層軍官骨幹,不是什長就是屯長。
公乘屬於秦軍第八級軍功爵位,公乘的字麵意思就是獲得這個爵位的人平時出入可以乘坐國家的公用車輛,在軍中可以擔任二五百人主即千人將,等同韓軍旅將,中級軍官的起點。也意味著,這些軍官都是識字、懂秦國律法、軍法乃至是兵法戰術的國家精英!
見暴鳶不語,暴渠又道:“父帥,昨夜我部最少擊斬、砍傷秦軍不下兩千,火燒、踩踏我部這裏也能再造千餘傷亡。往少算,宜陽守軍以少擊眾大破敵軍,以三千之軍,殺傷同等敵軍,自身損失不及一成,當酬何功?”
一比十的交換比,暴渠這裏是乘風占便宜,惡仗都是材軍打的,敵我傷亡比會低些,再低也低不過一比三。不是材軍能殺多少,而是火能燒死多少秦軍,秦軍內部又誤殺多少。大多數的殺傷,都是間接造成的。
暴鳶微微一算,再驗證此時戰場的範圍、烈度進行評估,以他五十年的從戎經驗推斷,這一戰能算韓軍十年內打的最漂亮的一仗。
可這一仗,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到最後的人。
看著邀功、喜悅……想要讓自己也喜悅、放鬆的兒子,暴鳶緊繃的麵容柔和下來:“我軍折損多少?”
暴渠與暴鳶身邊的軍官對視,沒人開口。
暴鳶搖頭:“宜陽守將暴渠?”
“在!”
“以孤軍扼守險要,不失國土乃為將本份,不算功。然,拒十倍之敵能保城池軍民安然,功勳當計一策;以少克眾逆勢而擊不可謂不勇,殺傷十倍之敵不可謂不善戰。是故,合守土拒敵之前功,並作奇功。軍中上下,可有質疑不服者?”
這是上將軍封賞戰將,也是父親封賞兒子,反倒讓暴渠愣了,有些詫異。沒道理,以暴鳶的為人,不可能這麼封賞他。
“大帥公允,我等無有不服。”
一名旅將出列一步抱拳,左右看一眼同僚又道:“軍中上下,皆服。”
暴鳶緩緩解下腰間將印,雙手顫抖著緊緊抓住,擠出笑容,環視:“本將老矣,精力不複以往。為國家計,今舉暴渠為次將執將印統率諸軍以拒秦軍,軍中上下可有不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