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山中,月朗星稀。
山野草木之上蒙著一層銀霜,春夏交替之際百蟲潛伏,靜謐之中隻有夜風回旋聲。
一處百尺高山丘頂上,宋武雙臂負在背後,寬大袍袖幾乎能垂到地麵上,身軀筆直仰頭向西看著缺口皓月,月明潤淨亮,宋武雙瞳亦然如是。
輕微振翅聲入耳,小青歸來在宋武頭頂盤旋幾圈,待宋武微微扭頭後,小青這才落在宋武左肩:“公子,那夥秦軍向東去了,腳程不慢,日落前已過安邑。”
緩緩點頭,宋武又止不住搖頭:“日行百裏,縱是秦軍銳士,也難以持久。”
小青泛黃雙眸瞅著宋武側臉:“公子在擔憂這夥秦軍?”
“不,我隻是可惜這些銳士。以秦國之力,銳士尚不足八百之數,無一不是五百挑一驍勇之士。強迫這百餘銳士損耗體能急進邯鄲,與逼死這些銳士沒什麼區別。”
宋武說著又搖搖頭為這些銳士感到可惜,秦軍銳士分散行動對各國尤其是組建聯軍時而言,是噩夢一樣的存在。卻這麼集中使用,當作尋常精銳部隊來用,又是往邯鄲跑,基本上等於送死。
他隨後抬起右手,手心握著鵝卵大晶瑩圓潤的珠子,珠子內部一團幽藍色氣流緩緩旋扭,這就是水屬蛟珠。
蛟珠整體綻著幽藍毫光,小青望去,黃色雙眸被藍光染成了淡綠色,語氣略略不快:“公子?”
抬高手臂,掌心托著蛟珠,宋武細細看著,語氣幽幽:“我在想,要不要吞了這蛟珠淬煉體魄。蛟珠來的太過輕鬆,這可是能延壽十載的稀世之寶。”
小青急忙道:“公子是鳳血族裔,豈能沾染蛟龍之力?”
宋武輕哼:“鳳血族裔又如何?有商闕土德之力鎮壓,我足以吞服蛟珠強化體魄。隻可惜……這不是金屬蛟珠。”
若是白龍一脈的蛟珠,宋武吞服後,土生金,體魄足以提升到人力巔峰。到那時,天下廣闊,他大可縱意遊曆。
將蛟珠收入懷中,宋武環視左右,雙臂展開,頭仰著,朗聲笑道:“你應該能聽到子武話語,想要子武做什麼大可明言!”
夜風徐徐,良久沒有動靜,宋武抿嘴鼻音重重一哼:“哼!子武落魄流亡之人,還有什麼好值得圖謀的?你不言語,子武也知這蛟珠有問題。可,你如何又斷定,子武不敢暴殄天物喂於禽獸之口?”
還是沒有應答,夜風拂麵,宋武微微皺眉,好像風聲中夾雜著一個聲音:“貪。”
可能也隻是錯覺,小青黃色雙眸閉合幾次,仿佛也在確定著什麼。
此時的宜陽戰場,四千三百餘灰綠軍服的材軍、暴氏家兵掛著黑色、綠色披風在夜色遮掩下人人口含木枝,緊握矛戟大跨步前進。
材軍持矛充任刺兵,暴氏家兵持鐵戟補充為勾兵,有刺有勾,這種簡單的兵種搭配在混戰中有著不錯的攻防效率。
夜入子時,秦軍南大營東十五裏丘陵上,暴鳶氣惱一拳砸在草叢中,瞪目:“噫!多好的機會,奈何天不助我!”
視界中,月華照映下可以看清楚秦軍南大營布局。秦軍南大營是營壘群,一座營壘連著一座營壘,南北三層向東西展開,足足二十多座營壘。
營壘雖多,可大多簡陋,既無土牆,牆外也沒壕溝陷阱,等到明天後必然板築土牆增固營壘,還會在營壘群外圍多挖壕溝。
可今晚的視線實在是太好,暴鳶能看到秦軍南大營布局,那軍隊離開山林掩護,在這良好視線中,必然為秦軍巡哨察覺。
甚至,此時暴鳶就能看到月華下結隊巡哨,仿佛螞蟻一樣的秦軍步兵隊列。
“將軍,右翼就緒。”
一名壯年旅將小跑過來,蹲伏在暴鳶身邊,探頭隔著草叢觀察遠處隻有點滴燈火的秦軍新立南大營。南大營北十裏,距離這裏西北二十來裏處是宜陽城。宜陽城頭隔著一定距離就繞著火盆,遠隔二十多裏去看,也隻是有那麼一絲光亮而已。
隨後左翼旅將前來候命,暴鳶握著半截去歲的枯枝在地上勾畫,做最後的戰術安排:“今夜天時不在我,夜襲秦軍營壘易暴露,有偷雞蝕米之險。是故,更易作戰目標,今夜不以殺傷秦軍、焚燒秦軍器械、糧秣為主,而是以穿鑿進駐宜陽為主,擾亂秦軍為輔。”
枯枝在地上劃動,暴鳶不需要聽下麵人的彙報,現在這種形勢根本不需要討論,也沒有討論的餘地。全軍軍糧將盡,要麼擊破秦軍吃秦軍的糧食,要麼突破秦軍防線去吃宜陽守軍的糧食。
“秦軍新設大營草創,軍士又從洛陽急行而來。誠然,新營秦軍營壘不固軍士疲敝,犯了兵法大忌。正因如此,此部秦軍焉能不備?”
“秦軍老營自不必詳說,熊啟這黃口小兒初次領軍可謂謹慎,我軍苦等幾日都無機可乘。今夜,又是如此明朗夜色,襲擊熊啟部老營也是妄想。”
介紹完形勢,暴鳶握著木枝在秦軍北大營、南大營之間狠狠一劃,拉出一道土槽:“是故,攻不得無法就食秦軍,我軍隻能入宜陽。諸軍聽令。”
統率暴氏家兵的親衛將、三名閭將齊齊抱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