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晌午,殷家苗寨裏的男女老幼用過了飯食,正打算小憩。
殷家的奶娘收拾著藤質矮桌上的銀器,晃到半圈,冷不防見著倒身蜷睡在地上的少女,真是讓她哭笑不得。
“小姐,這不是睡覺的涼處。”
殷家夫人見狀,無奈地搖搖頭:“紅雪,你這模樣像什麼話,還不快起身!”
“娘,昨夜我忙著製毒,睡少了。”少女合著眼,躺在那裏紋絲不動。
“困也不能在這裏睡,你可以回房去。”
“不要,要過好幾間屋子呢。”走那麼遠的路回去,她早在半路跌下睡熟了。
殷夫人走近了幾步,看著女兒的倦容,又憐又愛:“都讓你過三更就早點睡,你偏要玩那什麼蠱。”她這女兒,非要做什麼苗家第一的毒女,把好端端的小臉都折騰了。
無論殷夫人怎麼說,少女背著她和奶娘側躺在原處,一動不動閉目養神。
殷夫人唬道:“快起,再過小半會兒,你爹爹就回寨了,被他看到你這模樣,又要數落你了!”
“嗯嗯……”少女蜷在那裏,無精打采地應了兩聲。
騙鬼了,爹爹說這一次出門少則兩天多則五天,哪會那麼快就回寨子?
“紅雪,聽見了沒有,你若再不起,娘就生氣了……”
“呼呼……”換來的,是女孩兒淺淺的呼嚕聲。
她真是累了,諒殷夫人說什麼,聽得也是迷迷糊糊
現在,翻騰在她腦海裏的,除了睡意,還有昨晚被她關在簍子裏的蠕動生物。
殷家寨外,一小隊騎馬的人行至。
坐在門口的老漢探頭看了兩眼:嗯這最招人眼球的,當屬首頭的馬騎上的男人高大英挺,黑瞳劍眉,二十好幾的年紀,寬闊的肩後抖著一件蒙塵的白色披風,高冠束發有絲縷垂落在他的肩口。風塵仆仆而來,卻在他剛毅的臉上未見疲憊之色。
再看他身後同行的人:相似的服飾,相似的發冠。
乍一看,就知來人是有身份的人家,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們的當家人略一抬眼,掃視了寨子外圍的草木,又把目光移向寨門之後,錯落別致的吊腳樓。
“堡主,是這裏吧?”問話的,是身後身材嬌小的隨從。
男人沒有回答,身下的汗血寶馬在原地踩著馬蹄,他傾身伸手而去,撫了撫馬脖子,安慰他的愛騎,這裏的瘴氣別說是他的馬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難受,入山上道之前,他們都有服下獨門的解毒秘藥,擋了大半的毒氣,但有那麼一些,防不勝防。
看來,苗疆之地的毒,和中原還是存在很多不同之處的。
“唐閃。”
他抽出一手,僅是似有若無地一揮食指,便示意了另一側身邊的年輕人。
“是,門主。”年輕人一抖馬韁繩,騎馬走去了幾步,他居高臨下地問著蹲在門口的老漢,“敢問老人家,此處可是苗鄉殷家寨殷榮的住處?”
殷榮?
那可是他家老爺的名諱,豈是這等無名小輩放在嘴邊隨口喊的?
老人家當即冷哼一聲,扭開頭去不作理睬。
唐閃一怔,看老漢的表情便知:這漢子不聾也不啞,他聽見了卻故意不回答。
莫非……是他言語上說錯了什麼?
唐閃回頭,是在征得自家主人的意見。
男人隻是使了一個眼色,隨即,他翻身下馬,把韁繩拋給了後麵的隨從。門主都下馬了,唐閃也沒有坐久,他也跟著下,留著自己的愛騎在一旁,他走到老人家麵前,緩了緩口氣,再道:“麻煩老人家通稟,我家主人遠道而來,路經此地,特來見一見你家主人。”
這一回,老漢起眼細細地打量麵前的年輕人,又回頭看了看那個不怒自威的男人:他們的衣裝,像是中原而來的,他可不記得寨主在中原有什麼客人。
再說了,這年輕人雖然緩了口吻,但話裏話外都在抬舉他家的主子,根本就是傲慢至極,哪有把他家的寨主放在眼裏了?
老漢衝著那一處的人,揮了揮手:“回吧回吧,尊貴的客人,寨主出外遠行,恕不接客。”
“遠行?”冷冰冰的質問,一瞬間把坐在門邊的苗衣老漢凍住了。
他看到那個兜著披風的男人走近,而年輕的唐閃稍一欠身,退至了他的身後。
男人的一雙黑靴子踩在寨門的青石板台階上,撚掉了台階外寸的一點細嫩青苔,緊跟在他身後的隨從們也順勢逼近。
這一股霸道的氣焰,頓時嚇到了老漢,他一個沒坐穩,從竹小板凳上跌了身子,哆嗦著嗬斥:“你你們幹什麼!這、這裏是殷家寨……休、休想、休想亂、亂闖”
“三伯!這是怎麼了!”
“他們是誰?!”
用膳回來的年輕男人們在彎道杵就看到了這裏的動靜,三步兩不奔了過來,他們抽起旁邊擺著的矛,對準了不善的來者!
那個嬌小身子的年輕人不禁冷笑一聲:“唐閃,你看呢,這些鄉野村夫手裏端著的是什麼,武器嗎?爛木頭上綁著的破鐵片?這樣的東西還不如唐門三歲小童手裏的小匕首!連隻貓崽子都捅不死,還想阻堡主去路,真是不知死活。”
小蚌子的嘲諷,引得後麵的人一陣訕笑。
唐閃淺淺笑了笑,他站在門主身旁,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家主子的臉色:門主向來冷漠沒表情,宓姑娘這樣的說笑,門主依然是冷著一張臉。
唐閃不敢多笑,立馬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意。
冷漠的男人目無表情地看了看眼前的苗衣男子們,他抬手,環抱在胸口,僅是這一個動作,又嚇到了苗寨裏的男人們。
他們奇怪:殷家寨外,處處都是寨主種栽的毒草毒花毒藤,方圓百裏,活物不存。怎麼這時候來了這麼些個衣服怪異,囂張怪異的外來人?
“本座要見殷榮。”淡然無奇的一句話,卻鎮住了殷家寨裏的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