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什麼生老病死無可所畏懼,可是,那是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感覺過這種沒有感覺的感覺。
沒有,什麼都沒有。
“明哥……”他蹲下去,叫了一聲,躺著的人依然是躺著的。他聽見自己微微顫抖的聲音,就這樣微微顫抖著被打回來了。
屋子裏靜,回聲仿佛被放大了無限倍。
“明哥……”
“明哥……”
“明哥……”
那種恐懼又湧上來了,要不是行行站在了他身後,文鏡心簡直想轉身就走,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五年了,毫無意義的呼喚,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還能要他怎麼樣呢。
“唉……”行行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他那一腔憤懣,閑閑散散的把手機塞進了明遠東原來那個口袋裏,“你們明神,脾氣實在是有點兒怪啊……”
豈止是怪。
怪,那是誇獎他了。
文鏡心苦笑,當年全盛,誰沒聽說過T大光明神:“風雲人物,所向披靡,隻要他出場的地方,男男女女的都擠破了場,每個人都喊著他的名字,明遠東,明遠東,隻要他能看誰一眼,誰就能當場昏過去了……”
難怪他不平衡。
五年之後,寥落人間。
再也沒有人記得他曾經的風光了。
行行仿佛是理解了:“所以嘛,跟他說那些好事,他是沒什麼感覺的,聽得太多了,不在乎,每次,都是我氣得他半死,他才能有一點反應。”
文鏡心那一百八十多的智商這時候完全呈現出了一種空白。
氣得半死,他就給她反應?
她說的這個人……是昏迷了五年的植物人?
“哎,你看你這人,還不信,我說他有意識,你不才跟著來的嘛……”行行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這是拿她當神棍了啊,“你看著啊。”
她把自己的手機掏出出來了,翻出了比賽時候的照片,她彎下腰去,舉到了明遠東麵前:“明神,我們贏了清江區羽毛球大賽的冠軍,拿了兩千塊錢的獎金呢,文鏡心,英染,姚茉莉還有我,都上台領獎了……”
她完全是對了一汪空氣。
不管她說什麼,他始終都是無動於衷的。
她成了演員,對著一個不欣賞她的觀眾,說著毫無意義的台詞,自導自演,自說自話:“一等獎除了獎金,還有燒烤架,文鏡心說他想了好久了,英染,姚茉莉還鬧著要他請客,去野外吃燒烤呢……”
他當然是靜默的。
雪白一張麵孔,眼睫長長的垂下來。
是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
行行一點兒都不在意,翻了照片給他看:“你看,姚茉莉連說話都說不利落,打起了球來那叫一個精神百倍,英染也是,隻要有他在,別人根本就別想碰到球……”
“行了……”文鏡心突然就聽不到下去了,尷尬,“別說了。”
他一把拽了她,有什麼用呢。
仿佛一場表演,一廂情願的。
“我們走吧。”
“別呀,好不容易來一趟。”行行反手把他拽回來了,“你又知道,你們明神當年那是封神的人,脾氣不好,你還不哄哄他,過來,過來。”
她一手拿了手機,把臉湊到了明遠東那雪白無知的臉旁邊。
文鏡心莫名奇妙,不知道她搞什麼名堂,卻被她擺布著,不得不站到了病床另外一邊兒去,兩個人一左,一右,門神一般的。
可憐那個當年叱詫風雲的T大光明神被他們夾在了當中,動彈不得。
行行對著鏡頭慢慢笑起來,文鏡心就看著她伸出了手去,比了一個大大的V字。
“來,一起。”
文鏡心完全是下意識的跟著她一起喊了一聲。
“茄子……”
閃光燈嘩一下,照過了三個人。
一片雪亮。
“呃……”那始終沒有一點兒動靜的人終於是從喉嚨裏擠出了一些聲音。
那一瞬間文鏡心五雷轟頂。
動了。
真的動了。
不會吧。
他是不是刺激過度,產生了幻覺。
他以為所謂的有意識也就是眨一眨眼睛之類的,可是,他竟然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把手舉起來了。
艱難的,舉起來了。
“明哥……”文鏡心激動到了極點,“明哥,你要什麼,我給你去拿?”
然而那手堅持著,一點一點的,文鏡心呼吸都要停滯了,終於,他就看到,那隻手碰到了行行手上,啪的一聲,就把那個手機打在了地上……
媽的!
墳頭都讓你們氣冒煙兒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