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啪的一聲。
電話竟然就這樣被摔下了。
摔下了。
斷了。
行行拿著電話目瞪口呆,所以這到底是同意了還是同意了還是同意了啊,她不知道,莫名奇妙,怎麼辦,她可一直都是媽媽的寶貝,隻要媽媽一句話,她立刻就把這個爛攤子甩下了去送外賣了,結果,連媽媽都不給她一個意見。
她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空氣是涼的,嗖嗖往心裏灌,父親要她做接盤俠,母親又不肯阻攔她,一種近乎荒謬的慌亂充斥了腦海,她真要接手這個地方嘛,不會吧……
這麼大的,要把她人都淹沒了一般,她瞪了那片場地愣住了神,一眼,又一眼的看過去了,總有一些不太真實的感覺。假的吧,騙人吧,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錯了,不該來,想什麼呢。
她小心翼翼的繞過了吧台,場地,往後轉去,竟然還有更衣室,衛生間,一應俱全,裝備完善,再往前走,過了一條走廊,旁邊就是兩排黑漆漆的屋子。
燈沒有開,門也是敞開著,隱約可以看見那裏麵的櫃子對了門,她便站了門口不動了,看著那屋裏唯一一個櫃子也打開著,裏麵掛一套天藍色的運動服,號很大的樣子,褲子尤其長,男人穿的,她想著,卻看見那風吹過來了,衣服就在風裏晃悠悠的蕩起來了。
行行就像中了魔一般的,盯著那套衣服一步也走不動了。
天一亮,行行果然就按陳律師所說的給他打了電話。
陳律師二話不說,拉了她就去辦手續,行行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可算是上了這條賊船了。
證明,簽字,各種程序,因為這還不是死者的產權,是承租權,還得叫原房主來畫押簽字,中間又有無數周折,數不清的艱難,行行長到這麼大都沒經過這麼複雜的事情,折騰了整整一天,精疲力竭,行行簡直恨不能把自己紮進了被窩裏直接睡死算了……
可這就算是完了嘛……
嗬嗬嗬嗬。
想的美。
一回球館,沒等她坐下來喝口水,陳律師已經是迫不及待的就把一箱子東西推到了她麵前。
“這是這些年來球館所有帳目……”
“什……麼……東……西……”
行行覺得自己的臉色根本就不用粉飾,直接就可以推進了殯儀館火化了。
陳律師依然是那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球館有流水,當然是要有帳目的……你好好整理一下吧……”
“我……”行行聲音都在抖,“是學城市規劃的。”
“沒關係……”陳律師看她的眼光簡直可以說得上慈愛了,“都差不多,種一棵樹,和安裝一個燈沒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
你妹的沒區別啊!
你們這些無知的無恥的文科生,行行簡直怒極掀桌,我他媽的不幹了,可卻眼睜睜的看著那沉重的箱子被推到了她麵前,她覺得自己成了一條魚,吐出了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泡泡的,把她自己給圍繞了,困住了,窒息了,她喘不過氣來,拒絕,掙紮著……
倒是陳律師明顯有些詫異:“你就沒想過接手球館意味著什麼……”
行行斬釘截鐵:“完全沒想過。”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陳律師歎了口氣,拍了拍她肩膀,“那就趁這機會好好想想吧……”
想什麼想?
她要累死了,白天走路,寫字,說話,點頭哈腰,仿佛是把她這一被子都精力都用盡了一般的,全身都是疼的,張帳上的那些數字成了海,把她整個人都浸泡了,淹沒了,抽不出身來……
什麼白熾燈十個,三百八十六塊錢,胡扯麼,什麼燈一個三十八塊六。
會計,統計,她一概不懂的,可她又不是個傻子,會數數,毛巾十五條,六百零八塊,這到底是買的毛巾還是毛巾被啊!
清潔劑,四百多一桶,虧她那個死爹居然也肯簽單子。
還有地板膠,網線,瓷磚,玻璃膠,樣樣都貴的離譜,各種開支,進的出的,這還算是能看明白一些的,那些半明半白,以及不明不白,根本就不知道是在寫些什麼的,鬼畫符一樣,胡言亂語,天馬行空,直接可以拿到了國家機關去當密碼本了。
行行總算知道自己這智商是遺傳了誰了。
父女。
親生的。
沒毛病。
她眼都看暈了,手抖,腳軟,可一項接了一項,一頁又接了一頁,人像中了毒,被詛咒一般的看下去,一直看下去,錢,這可都是錢啊,不對,哪裏都不對,完全不對,兩點,三點,四點,一直到早上,太陽亮了。
終於,她從那厚厚一疊賬本裏抬起了頭來。
八點剛過,行行就把電話打到了陳律師的辦公室裏。
陳律師一看時間,八點五分,嗬嗬,反應還挺快。
行行簡直像個小孩子,氣極敗壞的就把自己的質疑說了一遍。
陳律師也不跟她急,隻是笑:“那些帳目旁邊,都有地址和電話,你為什麼不打電話自己去問呢……”
對呀,行行自己都愣住了,為什麼。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找陳律師?
那是律師,不是她媽,花錢雇來的,事到如今,交接清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她糾纏人家幹什麼?就因為給他打電話打習慣了,方便,下意識的,她就選擇了最簡單的辦法,不去查詢,隻要別人來告訴她。
付小鹹魚完全是被逼著上了畢業以後的第一課。
沒有什麼人是有義務要解答你的疑問的,如果要找到答案,那就自己去想辦法吧。
終於,行行一點一點的把電話放下了。
她懶,容易依賴別人,發現人家好說話如同樹懶一般的抱住什麼人就不放開了,以前是媽媽,如今她又抓住了陳律師。是因為這樣媽媽才沒有反對她留下來嘛。
一味的依賴,糾纏是解決不了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