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獐子溝慘案(1 / 2)

風裹著雪,雪挾著風,忽而像一堵高大無比的牆,從山頂轟轟隆隆壓下來,摧枯拉朽般地撕扯著推搡著橫掃著山石大樹,發出海浪怒卷樣的喧囂;忽而像億萬條銀色的毒蛇,糾結著纏繞著尖叫著呼嘯著,從山溝裏竄上來,洶湧澎湃浪濤拍天般地將厚厚的積雪拋上山巔;忽而又旋轉起來,跳起魔鬼抽風一樣的狐步舞,從山巔撲下山溝,從山溝躍上山巔,醉漢也似地畫著一點也不規則的圓圈,卷起一根又一根拔地觸天的煙柱。攝人心魄的喧囂呼嘯中,時而裹著一聲兩聲淒厲的狼嚎,時而挾著一聲兩聲驚恐的狐啼,時而響起一聲兩聲夜鳥的怪叫……

連長劉春雲緊跟著向導,走在隊伍的最前頭,把尖兵班都甩開了五十多米。

被當地老鄉稱之為“白毛旋”的暴風雪中,隊伍走了一下午又一夜,遇村莊穿過,遇據點繞過,沒吃晚飯,沒中途休息,就連懷中的幹糧也沒吃。深知戰士們疲倦,疲倦到了極點,劉春雲卻又不敢下令,停下來讓戰士們休息一會兒,啃上一口幹糧。這樣的氣候下,哪怕是路邊坐上一坐,就算不被雪埋掉,也得把人凍僵了啊。

從時間上判斷,天快亮啦,到前頭村子裏,看情況能不能歇歇腳,吃口熱乎飯,喝口熱乎水吧。

“老鄉,現在咱們到哪兒啦?”劉春雲手掌攏住嘴巴,扭過頭去問向導。

“前麵就是花埡口嘛!”向導指著不遠處被雪的岩壁,湊過臉來大著聲回答道,“翻過埡口,五裏多路就是獐子溝。”

風越發緊,雪越發猛,風推雪扯中,終於站在了埡口之上。埡口的石壁下正好窩風,劉春雲摘下狗皮帽子,擦了把汗,緩了口氣,衝著逶迤而來的隊伍喊道:

“同誌們,加把勁,還有五裏路,下了山就是獐子溝,沒有敵情的話,咱們休息吃飯。”

話音未落,劉春雲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他使勁抽了抽鼻子——潮濕冷冽的空氣中,一股子很濃很濃的焦糊味——人跡罕至的暴風雪中,有人在燒什麼,而且是大規模的燒,肆無忌憚地燒。劉春雲猛地拔出腰間的駁殼槍,大腿上一蹭,上了頂門火,他大吼了一聲:“全體都有,準備戰鬥!”

焦糊味是順著風,從獐子溝方向飄過來的。

繞過被雪的石壁,又向前走了百十多米,站在埡口最高出,眼前豁然開朗——獐子溝籠罩在滾滾濃煙,騰騰烈火中。隱隱約約還有槍聲傳來,聽得出這是鬼子的三八大蓋,那種特有的“巴——勾,巴——勾”清脆的哨音,一聲接著一聲。

指導員馮朝涵也跑了上來,一邊跑還一邊嚷嚷著:“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肯定是鬼子在作孽。指導員,你帶三排掩護,我帶一排、二排衝下去,救火救人!”劉春雲把狗皮帽子扣在頭上,揮舞著駁殼槍,說。

“行,你在前頭打,我給你看好後頭。”馮朝涵也拔出槍來,“哢嚓”一聲上了頂門火。

“老鄉,去獐子溝有近路沒有?”劉春雲扭過頭問向導。

誰想,向導扯開白茬皮襖,也掏出一把槍——那種隻有民兵還用的老獨撅——揮舞著說:“有,跟我來!”

一邊說著,一邊順著山脊跑去,跑了大約五百多米,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向導喘著粗氣,大聲喊道:“同誌們,大家注意,都看著我的動作……”

他解開皮襖上紮的牛皮腰帶,再解開緬襠棉褲,把棉襖塞進褲襠,褲帶使勁紮緊,又將皮襖貼身裹嚴實,牛皮腰帶重新紮好,老獨撅頂上子彈,高高舉著,一屁股坐在突出的岩石上,腰一扭,腿一蹬,一個出溜,向山下滑去。

尖兵班緊隨其後,也向山下滑去。

劉春雲喊道:“一排、二排,趕緊跟上,動作要快,動作要快……”

戰士們一個跟著一個打著出溜滑向山下。

等劉春雲也溜到山腳下的時候,戰士們已經撲進獐子溝,遠遠地還能分辨清楚,那個向導衝在最前頭。

一條冰河橫亙山腳下,把個獐子溝環抱三麵,冰河上的積雪被肆孽的風清掃得溜光。麵對村子,一條半米多高的河堤正好當做掩體。爬在河堤上,三排拉開防線,看住了戰友們的背後。